第六章 (2 / 3)
        夜晚，橘黄色的灯光由浅到暗弥漫着整个房间，两个黑影或在土坯脱落的墙上，或在阴湿的地上，显得阴森恐怖。深夜万籁俱寂，好似整个空气都已凝固，唯独如豆大的油灯像幽灵一样，东一歪，西一跛，在粗棉线搓成的灯芯上跳动。

        按照当地习俗，裔穗来要在这儿跪上五天，迎接前来祭拜的亲朋好友。然而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没有一个人来，就连俩个已出嫁的姐姐也没有露面。一切都显得凄凉寂寞，只有崔氏不时想起来呜咽两声。崔氏将写着名字的木板丢进火盆里烧掉，让裔穗来在院里大槐树下挖个坑，连同祭品一同埋了。

        在裔穗来十三岁那年夏末，日本鬼子投降。裔穗来跟养母崔氏回到村里。

        裔家大院已残破不堪，满园杂草长有一人多高，前院已分不清马厩和猪圈，后院青砖灰瓦已是残垣断壁。因风吹雨淋，内墙的土坯已成一坨坨看不清形状，焦黑没有烧完的檩条、大梁歪斜着依靠在断壁碎瓦间。马蜂在残破的窗檐裂缝中筑巢垒窝，飞来飞去。在废墟里还长出了三棵榆树，榆树枝叶繁茂，像羞涩的少女，用它那繁茂枝叶，半遮半挡这片残破的碎砖烂瓦。

        养母崔氏将裔穗来安排在佃户裔二毛家，自己改嫁给了西村的财主王旺财。裔穗来也就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裔二毛家很穷，种着裔穗来家十亩薄地，没有牲口，一切都要手挖肩扛。他曽买过两头牛一头毛驴但都没养成，还塌了一屁股债。他家有三间茅草房，没有院墙。裔二毛夫妇住西房，他们的两个男孩和裔穗来住东屋，当门堂屋砌一土灶，还摆放一个用石块支起的三条腿破桌子。家里点不起油灯，农忙时天亮下地，半晌回来啃个玉米面馍馍，下午天快黑时回家一人弄一碗玉米粥，便上床睡觉。冬天农闲，他们一家人就会拱进屋前麦秸垛里，将身体深深埋在麦秸堆里一整天。饿急了，女人出来煮碗玉米粥喝。

        裔穗来很少在他家待着。天气暖和，他十里八乡乱跑，掏鸟蛋，刨红薯，偷鸡摸狗，什么都干。只有晚上没地方去，才在裔二毛的茅草房里猫上一觉。有时也会站在当门桌子上，从房梁吊着的馍筐里，掏几个凉窝窝。

        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裔穗来也就过了三个年头。这天养母崔氏带着继父王旺财找到他，说：“穗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样瞎跑也不是个事，你当兵吧！”继父也补充说：“当几年兵回来，俺帮你把房子盖起来，讨个媳妇，好好过日子。”王旺财转着一双小眼睛心想，活着回来算你命大，死了也别怪我霸占你家的地产。

        日本鬼子虽然投降，但内战并没有结束。不论**军队还是**军队经常在村子周围出没，枪声也时常听到。因裔家屯不大，也就是三四十户人家，他们很少逗留。裔穗来对这些早已麻木，看到死亡他既没有恐惧，更没有悲恸。

        就这样裔穗来抱着比他还高的枪，当了一名**士兵。让他新奇的是脱去宽大的土布大腰裤，穿上廋腰洋布裤，还扎上了腰带，就连上衣也不是在泥浆里染的白粗布。就在他刚刚学会扣扳机时，他被俘虏，转身他又换上**军装跨过长江，南下广东。

        50年朝鲜战争爆发，裔穗来又随部队去到朝鲜。人生给他开个玩笑，他又成为**军的战俘。朝鲜战争结束，他回到祖国，组织安排他复员回家务农。裔穗来不想回那个地主汉奸的家，在回省会郑州办转交手续时，正好遇见已转业运输公司当党支部书记的老团长，就这样他在运输公司拉起大板车，当上一名搬运工。

        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裔穗来的出身和经历足以让亿万只脚踩在脚下，再加上工作的劳累，他没有胆量和心情谈情说爱，一直过着单身生活。裔穗来没有什么爱好，就只有没事时，同邻居兼工友杨顺和下下象棋，聊聊天。他也没有什么亲戚和朋友，像他这种情况又有谁敢接近他呢！

        杨顺和也是个**战俘，妻子宋小兰在公司家属服务点上班，有两个女儿。裔穗来和老杨都住在公司家属院两个相邻的小平房里。老杨老家来人，老杨会同他挤在一个床上，裔穗来也会将吃不完的粮票，用不着的布票送给杨家。逢年过节，杨家也会邀请裔穗来过来吃顿饺子，喝上一杯酒。两家人隔阂的还算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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