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 3)
        在黄河北岸有一个村子叫裔家屯。村西头有一条官道，往南三十里直通黄河渡口，往北可通县城辉佳吉。这条路与进村的小道岔口，坐落着一座青砖砌成的百年小庙。因年久失修，小庙已无院墙，只剩下一间青砖瓦房孤零零立在路边，小庙周围长满杂草，显得破败荒凉。

        1932年刚刚立夏，田地里麦子还没有成熟，麦穗已由青变黄，饱鼓的麦粒散发出诱人的麦香。裔家屯的家家户户正在忙着磨镰刀，准备收割的农具。那些平常不下地的地主们也一改往日的清闲，一整天在自家地里转悠着，守护着即将到手的果实。

        这时，一群东北来的难民驻足在村口的小庙里，他们衣衫褴褛，穿着黑色大腰裤，腰间系着黑色棉袄，两三个人推着木制独轮车，其中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姑娘在庙里生下一个小男孩。据同来的老婆子说，小姑娘是遭日本鬼子强奸后生下的孽种。生过孩子的第三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将刚刚出生的婴儿丢弃在破庙的香案上，悄悄离开了。

        破庙紧挨着村里大户裔有财的麦地。裔有财早上起来带着家里的长工小琪巡视自个家的麦地，听见庙里有婴儿的啼哭声，而庙门敞开没有一个人。他走进阴森的小庙，看见香案上用一件破衬衣包裹的婴儿。他小心翼翼解开包裹婴儿的衣衫。呃，是个男婴。裔有财脱下自己粗布外套，重新将婴儿包裹好，光着膀子把孩子抱回了家。他将孩子送给自己的胞弟裔进财当儿子。这就是裔魅力的父亲裔穗来，意思就是收麦时来的。

        裔进财原有三男两女。几年前两个儿子在村头水坑戏水溺亡，年前小儿子又得病夭折，现在只剩下两个姑娘，一个十二，一个刚满十岁。

        裔穗来五岁那年，日本人占领了县城辉佳吉。

        裔家屯地势坑洼，夏天雨一下大就淹，雨水排不出去，秋粮没有保障。他们一直想修一条排水通道，都遭到邻村的阻挠，也就祖祖辈辈同邻村结下难解的怨恨。裔家屯同周围村庄相比属于小村，人单势弱，处处吃亏，每次争斗从没有占到便宜。

        裔家兄弟见日本人来了，就商量着投靠日本人，借日本人的势力打压邻村。于是裔有财就纠集几个本家年轻人，跑到县城辉佳吉，为日本人当起汉奸。为取得日本人的信任，还将裔穗来作为日本人后代，认日本军队长为干爹。日本鬼子默认了裔穗来的身份，安排裔穗来在县城居住生活，还让裔家兄弟在村里成立伪满皇协军治安队，裔家兄弟分别为正副队长。

        裔穗来在县城住的院子紧挨日军军营，有九间瓦房，是日本干爹专门将那户人家撵走，将房子腾出来让裔家居住的。日军的军哨声，囚犯的惨叫声，还有警犬的犬吠声，时常灌入他的耳朵。

        在裔家屯东南方向有一片土岗，那是邻村辉庄的祖坟地，上面种着数百棵盆口粗白杨树。裔家兄弟为了疏通裔家屯的排水系统，以日本人战备需要的名义，砍伐掉这些白杨树，还将辉庄的祖坟铲平。裔家屯的雨水顺畅地流入了黄河，可也同辉庄结下了不共戴天的刻骨仇恨。

        裔穗来十岁那年，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裔进财回村没有回来。因无事可干，裔穗来和母亲崔氏早早睡下。睡到后半夜，日军的军笛声将他们吵醒，紧接着是军官的嗥叫和军靴的“哒嗒”声。后半夜他们基本上没有合眼，因为这种嘈杂的声音和夹杂着远处的枪声，一直持续到黎明，才渐渐平息。

        天刚亮，太阳还没有出来，日本干爹哭丧着脸走进来。日本队长告诉崔氏，裔进财兄弟俩连同他的治安大队全部被游击队歼灭，裔家大院也被烧毁。

        崔氏抱着裔穗来哭了起来。崔氏不敢带着裔穗来回村里，她找一块木板，让裔穗来写上养父裔进财的名字放在堂屋条几正中间，前面摆放一香炉，点着一炷香，两边放些馒头、点心等祭品。裔穗来头上扎着一根白布条，腰里系块白布，跪在条几前，他面前放一个火盆和一盏点着麻油的小灯。母亲特意交待，如果有人来祭拜就在火盆里点上几张烧纸，并看着麻油灯，没油了加些油，不能让灯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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