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球鞋与解放鞋
  母亲有五个弟妹，上过两年高中，但是不会拼音，反正比村里绝大部分人水平高。得空会喊我背点英文单词，她估计不大能听懂得。我仍会老实背书，从没想过要欺骗她。有时又喊我估估门口那丘田有几亩。这我哪里会，少不得又挨训。挨训的话，来回就是“书都读到哪里去哒”“书忘到后脑壳去哒”这么几句。爹外出的这几天，母亲也没空抽查我，忙的像嘀嗒的钟，不见焦急，却忙不停。

  周日上午，我和妹妹依次把大米、带点腊肉丁的咸菜、衣服和书装进书篓。吃食必须带够一周的，学校提供锅炉蒸煮，自己淘米入盒。不然要额外花钱买。农家娃基本都不会花这种冤枉钱。也没有哪家孩子挑食说咸菜难吃。这些一点不算难事。难得是碰上旱涝断水，大家排着队去3公里以外水源处提水，有时是附近农户家里。来回要走个两趟。没人喊累，一路嬉闹。大家恨不能多点提水，少点上课。农娃最不缺的是力气。

  还想帮家里做点零碎活，母亲就打发我们去学校，说别误她农活。我们又不是奶娃娃，哪里又能耽误得了她。

  学校在隔壁村，集市旁，挨着东青家。红柳一家一早来帮工了。路过时，看到东青母亲在忙着晒谷。不是赶场日子，集市人很少。没多做逗留，就先去送妹妹去小学了。嘱咐一顿，回学校。门口，不巧，又遇到东青满头大汗。我说，“你不去割谷，偷懒”。他说，“你记性挺好”，然后又疾风暴走了。我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两天后，母亲隔着学校铁大门，给我送来一双新的白球鞋。我很意外，“爹爹不可能这么快就寄钱了吧”。母亲笑着，“今天赶场，我背了50斤米来。爷爷的药快没了，正好换点钱”。我低头瞅瞅脚上那对爱出风头的大拇指，“还能穿呢，同学的都这样”。母亲说，“多的钱买的，两个都有”。我问，“多少钱一斤”。“一块二毛”，母亲又说，“好好读书”。正好一滴汗珠，从她草帽里垂散下来的一缕发丝上滚落，又粘在她黑黑瘦瘦的脸颊。我点头到，“嗯”。母亲得到答复满意转身。她的个子瘦瘦小小，穿着一双洗的毛边了的解放鞋，步子不轻不重。此时，我忽然想，如果父亲在她身边多好。我需要的是双永远磨不破脚尖的解放鞋。

  经过一天脑力的放空，晚上没来得及忧伤，很快就睡着了。一觉睡得又想又甜。随着铃声的想起，迅速起床收拾集合。要升旗了，我是升旗手。去皮后光滑的笔直杉树顶端安个转轮，穿上身子，就是旗杆。仪式简单而庄重。我穿着新的白球鞋。迎着朝阳，随着国歌节奏，把国旗送上顶端。送上去的是国旗，升华了的是我的愿望。我将来要挣足够多的钱，永远守在父亲母亲身边。

  课余间，东青只和我说过一句话，他为拾板栗中的事道歉。我都早没放心上。这个男孩，心思真是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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