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3 / 3)
        “你是不是还觉得人家挺好看的。”

        “哈哈，没有没有，可能客观上她的确是……怎么说呢，有点姿色，我是从客观的角度来看的啊，但是我也没有能放在心上，我已经有老婆了。”

        我陪笑，不知道对他的话做何感想，“那你老婆是做什么的。”

        “她啊。”他顿时把嘴咧到了耳朵旁，我顿时觉得应该相信他刚才说的话，“她是和我大学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们两个就都很穷，我们都是农村出的，只不过不在一个市里，但是那时候谈恋爱也不看家庭的啊，其实现在也一样。不过我听说现在穷孩子也越来越谈不起恋爱了，没钱打扮，没心思谈，或者是见识少，不知道怎么去谈，白白地浪费掉时光了——那时候我是会的，她也是，就这样认识了。那时候你别说，我还是有一些才气的，读了那么一些普希金和雪莱的诗，就开始自顾自地在那里创作了，还在我们学校的校报上发表过几首小诗，虽然那个校报是由我们制作的，但我绝对没有搞什么黑箱操作，上榜诗歌都是其他同学遴选的。”

        他喝了一口茶，喘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们就很快认识，然后在一起了，命运给了我们这两个穷孩子在一起的机会，我们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到图书馆一起看书，或者到树底下的石椅石桌上一起复习期末考试和各种考证，还有她特别喜欢让我在晚上陪她去学校的湖边散步……一直到结婚后不久我们都觉得我们的爱情很独特，非常奇妙，我们互相视对方为我们的唯一。”

        “那你现在不这样想了吗。”

        “现在啊，现在见了多一些的世面了，就觉得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大家都是这么以为，只不过有的人醒得早，有的人醒的晚，有的人向来都是醒着的而已。你说这也奇怪，其实明明感情也没啥问题，而且有了孩子以后更像个家了，但是奇怪的就是有时候你的想法一变，你就会不想过下去了，还在扪心自问为什么当初自己要结婚，一切都如此的顺其自然，甚至没有察觉，感觉就像是被操控着一样。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去说。”

        “你是觉得你老婆当初操控着你？”

        “嗬！她怎么有那个本事，我倒希望她当初是那样，要这样的话我当初也就能够识破了，或者如今就更能够心安理得一些，可偏偏不是啊。她也像是被操控，我也像是，稀里糊涂走到这一步，到现在发现两个人都被生活给耍了，莫名其妙就成了家，有了孩子，呵呵。”

        “唉，大哥，别这么想，你就算不遇到她，换一个人你照样得过啊，对不对，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生活，天天见，然后过了很久以后才觉得对方原来是这么的索然无味，说不定最后恨不得掐死对方，还有生孩子，养孩子，照顾双方老人。遇到谁都是一样的。”

        “是，遇到谁都是一样的，只是如果我早点明白，就不会那么早结婚了，至少不会那么早要孩子，你看看我的头发，这里，这里，白了多少，你看。”他用力地指着头发两边的鬓角处，我看到了黑白相间的白发，虽然还是黑发居多，但白发还是比较的明显。“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我就是没能力养家糊口啊，有个家庭在身上真是太大的负担。做的那些工作要么就是太累我做不来，做不了多久就辞了，不辞最后也是被别人赶走。要么就是那些做的来但是工资很低的，一个人的话还行，勉勉强强就应付过去了，但是现在有老婆，还有了个儿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来年就要生下来了，我怎么养得起啊。一想到以后两个孩子的奶粉钱、上学钱、**的钱，还有吃的、玩的、衣服，我就觉得起码得手里有个几十万才能叫他们体面些。但是现在钱也没有，房子也是租的，每个月就要拿一半的钱去交房租，之前虽然唉声叹气，但是每个月还是几千块的死工资，但是前两个月行情不好，被炒了，一分钱都没有，这个月的支出还是我老婆拿她的结婚戒指去当的，前天晚上还偷偷哭了，我跑去安慰她，她说她后悔嫁给我了，我只是在安慰她，告诉她生活会越来越好，会吗，我不知道……

        你可知道只有她后悔吗？我何尝不后悔娶她呢？以前她在我面前才华横溢，也能理解我，现在整天就蓬头垢面的，打扮的邋里邋遢，还在我面前抠鼻子，我有点受不了她了……而且现在就老是叫我去找工作，找到工作后又时常暗示经济拮据，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想找到一个多点钱的啊，可是这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她还劝我老是去加班，说加班能多挣一些钱，但是我真的加不了班，我觉得一天工作八小时或十小时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我必须要回家，我想看些书，或者是看一些电影，不然我会被工作给吞没掉，但是她就是冷嘲热讽，说浪漫主义没用，唉……一次两次我觉得她是在调侃，但是现在我已经彻底失望了，知道了她不是那种人，至少不是她以前的那种状态了……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浪漫主义没有用，实用主义有用呢……很多事情我知道的的确有点晚，但是关键是知道了你也没用啊，你不会去用它的，你根本不是那种人，我现在也很苦恼，我不知道我是哪种人了，我又时候觉得自己特别过分，既要这里的，也要那里的，我现在也不知道她是哪种人了，只知道这样下去没意思，真的，早点知道就好了……”

        我看着大哥颓丧的样子，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跟我一下子说了那么多，但我知道如果他的电瓶还在的话就不会有这番倾诉了，他的心灵可能已经走到了某种边缘，而这时候我只能安静地当个旁听者，我的人生阅历还不足以让我能够开口去进行一番分析，就如同我面对那个老人时候一样……我顿时能够理解了为什么他在等候的时候全身颤抖个不停了，对于一些人来说，有些东西只是多一个选择，而对一些人来说，则是最后的选择。我看着他那包裹在格子衫里面瘦削的肩膀以及瘦削的脸，那是一张不善谋生的脸，混合着孤傲、执拗和怀疑，而现在却在最重要的催促下学会把脸拧成笑容，这些年在他心里一定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吧，如他所说明白得确实是有点晚了，但是晚和不晚不是谁能够定义的，生活从不教导，它甚至不予以暗示，在一切发生之前，你不会感受到它的恐怖和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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