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天入地一页纸
        善大伯也揭了招聘榜，加入洋人航运公司的消息，不胫而走。家中生活窘迫的人纷纷跃跃欲试，准备跟出去另谋一条生路。先前关于许家大少的诸多负面传言，在善大伯的行为驱使下也都烟消云散。

        族里其他的一些大佬对此颇有微辞，怪善大伯独断专行，事先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因为妈祖庙会捐赠筹款的事情，大家已是心存芥蒂，面和心不和，现在也就只好由着他去了。各人的目光已然盯上，他此去之后族里主事职位的空缺。

        女儿急忙从夫家赶了回来，生怕家中出了什么变故。只有戚家婆一切如故，只帮丈夫随意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倒叫善大伯很是意外，虽然自家婆姨在外人眼里性情尖酸，但彼此之间的感情还不至于冷漠至此。

        他挪来一把椅子在老婆面前坐下，点了一锅烟，安心等着她训示。

        “铁了心要把这老骨头扔外面了啊！不过卖给许家大娘，也算找对了人。”

        善大伯一脸的惊愕，平日里自家媳妇与许家大娘言面上并不和睦，却不知道她心里，为何如此高看许家。

        “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说做小的。我是正室，讲的是相夫教子，何况戚家也是名门。不要以为我不明事理，平日里对你管得严，是怕你放纵而致行为不端。如今你身为族里主事，女儿也嫁入望族，我这做媳妇的不能说没有尽心吧！时至今日你凭着一页纸，便要上天入地求造化。旁人不知，我还不解你？但此一去我俩缘分已尽，生死两茫茫，临行前你总还要交代些什么吧？”

        善大伯心中一凛，此妇人何以将前路视得如此艰险。莫非她从娘家那里，已然知晓了外面的情势？但此时此刻已无半点退路，唯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握起妻子的手，回想起和她度过的半世，虽难免磕磕碰碰，也还能彼此心意相通，一时间善大伯不由得老泪纵横。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值几个钱，如今不过是卖给许家一个头脸。破格坏名声的事也得有人做啊。看你如此信任许家，我也就放心了。以后你少不得连带着和许家一起挨骂，但我们拿的可不是昧心钱，这钱，要在光耀宗族这事上派出真用场。”

        风起云涌之山林，虎啸狼嚎，其间鹿群，当中头鹿、先知先觉者，无时无刻不在为自身族群的生存繁衍而筹划，更有诸多殉道者为求前路，不惜以身饲虎。

        只见戚家婆从里屋拿出一本书，丢给善大伯。居然是魏源的《海国图志》。善大伯欣然仰天大笑:

        “妻若如此，夫复何求？教育、实业、朝堂事，一步一脚印，都是亏欠不得的啊。”

        善大伯从怀里掏出那张洋人派的聘状和妻子一起端详，只见上面写着:仆役管事。这是个什么职位？看样子，往后所有的黑锅都得他一个人去顶着了。

        善大伯一脸苦笑，带着一帮懵懂出去识世面，这是上那不花钱的社会大学进修呢！所有的真知都得拿血泪换来，论谁都得脱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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