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擦鞋童
        第一部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第一章擦鞋童

        天，是这样的风和日丽，可是几人体会呢?

        黄浦江上，往来船舶如织，外滩码头，各色人等过往穿梭，络绎不绝。赵世秋此时一身中式打扮，长大褂，带着礼帽，拄着文明杖，气定神闲地体会着这熟悉的场景:有钱人依旧服饰华丽，趾高气昂，不时举起杖斥喝几声。平头百姓大都低头垂目，机械地为拼一口饭食日复一日劳作着。

        1919年的中国，新旧思想在这里已经剧烈碰撞了数十年。德赛先生虽然伴着枪炮的硝烟，从轰开的大门间挤了进来，但对于大多数仍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普通民众，又有几人能有幸结识它们呢?

        想几年后，被若干文人抬着进来的爱因斯坦，在行程路边看那砸石子的妇人们，眼里满是呆滞的目光，于是心中感念，此地尚不是自己的传道之所啊。即便是巴黎和会上，被某些大人物演绎出来的所谓“周行”，估计和这些底层“游鹿”也是不会有什么牵扯的吧。

        此情此景，赵世秋早已习以为常，这些年他频繁往来上海，因为生意缘故，这里几乎成了他的半个家。多年战乱，内地物资匮乏，作为贸易港口的上海，进出口货物往来异常活跃。这次生意洽谈就非常顺利，此时他心情相当放松。

        虽然从小旅居海外，赵世秋还是选择入乡随俗地，穿一件中式长褂，但戴着一顶非常洋气的礼帽，墨镜、文明棍……大有中西合璧之式。他流连于街巷，实为找寻一个旧识的擦鞋童。这个孩子估摸着七八岁，是个孤儿。他俩彼此间的数次交往，让他们成为莫逆之交。赵世秋很喜欢这个孩子，也是潮州人，而且性情纯朴耿直。他又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那孩子执拗地抓着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孩衣服，执意要对方把偷得的怀表还给自己。那涨红的小脸和坚定的眼神，显出与他年龄不相配的一种决绝。

        他此刻非常忧心，孩子眼下的生活状况，毕竟现实的环境是严酷的。上一次二人见面，大概是半年前，当时孩子害着一场大病，幸亏得到赵世秋及时的救助才挺了过来，离别时老赵还特意多留了一些钱。

        眼下，外滩上的擦鞋童倒是很有几个，可就是没见到自己熟识的那位，刻意打听了一下，也没有确切的消息。赵世秋从衣兜里掏出怀表看了看，决定到别处再去碰碰运气。他估摸着在这地面上，即便是一帮擦鞋童，可能也存在弱肉强食的竞争关系，那些强势者并不允许弱小的同行染指这块**。利益倾轧激烈的地方，尔虞我诈也会更加明显。这是赵世秋多年商场打拼得来的经验。于是乎，他转身拐进了身旁的一条小弄堂。

        “小赤佬，侬又是哪里野返来啦？”

        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正揪着她儿子耳朵高声地训斥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家里负责照看少爷的保姆，直看得她站在一旁诚惶诚恐。弄堂里依旧弥漫着早上涮洗马桶所遗留的尿骚味。妇人的皮鞋倒是铮亮的，她此时心里估摸着，正在盘算晚上的牌局吧。

        人与人的差别如此之大，当一些人锦衣玉食时，另一些人正在生死线上挣扎。这就是社会的真实写照，鹿鸣的丛林。

        就在赵世秋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先生，侬要来份报纸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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