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 (1 / 2)
        街上不时有人走过，在这样的时段里，都是面无表情的信步直趋，但是这“都”的绝对，却被刚刚出现在街头的两个身影打破。林浥尘微微直起窝在靠椅里的身子，看着幽暗的灯光下，那两人忽即忽离、打打闹闹；张牙舞爪，蹦蹦跳跳，仿佛跃动在深色背景下的两只彩色小雀。

        随着他们身影的渐近，他们的嬉戏声也传进大开着的侧窗、闯到林浥尘的耳朵里，林浥尘有些“愤世妒俗”的性格在确定那两人是一对异性时，就为自己刚才“小雀”的比喻着恼了。他觉得自己是拿两个“俗物”的本质，糟蹋了一种灵物的魂影，林浥尘又微微把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他们或勾肩搭背、或佯怒推攘，林浥尘越发将他们看矮，他想撇开视线，不再把心思放在这两人身上，可是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其中一人发出的笑声，让林浥尘又不得不把目光转了回去。他心里随着那人的笑声，陡然掀起土石，狐疑的旋风猛烈地刮着他的猜想，那人旋转着身体，近了；那人银铃般的笑着，近了；那人摆动着双手，更近了......他的猜想被完全打破，变成了现实。

        是她，原来是她！是她，果真是她！是她，怎么能是她？他女友张馨的脸庞身段，他终于完完全全看清了。

        他的第一反应时按下车窗键，将外面的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唯一途径堵上，仿佛做错了事的是他自己、需要掩饰的是他自己，这样的沉闭内他虽然心鼓狂擂，但竟有一股另外的舒心之气注入身体，他陷入了“这两种感觉是否矛盾”的判断沼泽中，又很快抓着一根“无所谓了让这一切尽快结束”的绳子攀了上来。他看着窗外两个尚然无觉得身影，确定他们是看不到自己的，设想了一下自己下车那副“可怜”的形象，还有张馨那副尴尬的面孔，心中暗暗祈祷：赶快走过去......走过去......

        但事实终究是违他所愿，街的那边出现了突兀的光亮，两束不可爱的车灯摇摇晃晃朝他这边甩来。街上飘扬的尘埃在这灯光中跃动不休，灯光普及之处都营造出一种暧昧、迷蒙的气氛。

        林浥尘看着那灯光中一粒粒可见的尘埃飘啊、飘啊，就向自己这边飘来，他来不及低头，那骤然斩尽了暧昧的光线，就如利剑般的刺向了他的车窗，他的脸刹那在通亮中暴露无遗。恰好走到车头前的张馨顿住了......一切在不黑不白中格外清晰。

        灯光营造出的僵持仅仅维持了数秒，之后，车内就又回复到了原先的状态。那个男生因张馨的停顿而疑惑的站住。他等着、看着她向车内望，却不知她的目光能不能在没有车灯的援助下，迎上那道车内射出的视线......一切在不清不楚间更显迷离。

        那照亮过幽暗的灯光给人眼的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消失，所以隔着一道冰冷的镜面，那对望而又望不清的、是两张多么模糊的脸！街上比任何时候都静了，静得只能听到张馨手里掉落的空易拉罐滚动的声音，以及那男生手中装着零食的塑料袋、被风磨沙的细响。

        车灯骤然照过给人脑袋的眩晕感渐渐生起，因这种眩晕感燃起的恍惚，让林浥尘方才的逃避之心更加炽烈。然而眼下的境况，又是他不得不鼓起残剩的勇气、主动迎合面对的，所以在座椅对自己的包容和推送间，他又想起了那晚她在球场上说的那些话。我的确是在掩饰与暴露间进退两难的小丑啊！我认可她的评论、又害怕她对我评论；讨厌她的评论，又对她这评论弃之不舍......车前的她有了要动的意识，林浥尘则依旧在这危险又安全、幽闭又昭然的空间内扭捏不安......

        二毛突然打开了车门，嘴里含着根烟，坐进车里：黑漆漆的，怎么不开灯？他随即发动车子，远光灯的光亮下，林浥尘在后视镜中看到张馨一直在看着自己，而他，却坐直了身子，再未正面瞧她一眼。

        星期一到学校后，林浥尘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跟张馨说：分了吧！张馨在课上给他传纸条：我礼拜天不是都跟你解释了吗？那是我表弟，我们打小就玩得好，所以顾忌的也少。你尽瞎生气......半节课后，她又来了一张：你为什么不回我的话？我都说清楚了啊！

        之后又有：真的要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知道这次分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以及：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铁了心要分手。你要分的原因我虽然不知道，却一定不是因为那晚......再以后的纸条、书信，林浥尘都不看了。他将它们都夹在自己的那本中，准备之后一起处理掉，那可是心血啊！林浥尘心里的某个声音说：你怎么忍心把它们都摧毁？但随即，又有另一个主流的声音响起：什么心血？其实那个本子和张馨都在起着同一种作用，即让心生退意的我有个依靠，我所做的那些事，也都是因为有这些依靠才敢于实施的吧？我所遭受的那些挫败，也都是因为这些依靠“靠不住”才导致的吧？如今呢，我已经算是退无可退、身居最底层了，还拖累着这些“依靠”干什么？我该把她们应有的自由、还给她们。

        之后的几天，甚至是几个礼拜，林浥尘和张馨都没有彼此言好的意思，林浥尘也发现白贝儿在没有张馨的这段时间里，逐渐走入了自己完全陷入孤单的生活中。这算是怎么回事呢？愉悦又疑惑的他想：是因为少了张馨，她才能更好的与我讨论这些东西？没有了干扰，她才愿意真正同我看些书籍——毕竟全班，能讨论这些的也只有我们两个了。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不受闲言碎语影响的、没有任何把握就开始交流（交流何必需要有“把握”呢？）的感觉；第一次遇见一个和我有同样爱好、并且愿意和我分享这种爱好的女生；也第一次见到能够耐心听我解说书本、并为我的解说泛起情绪的人；更是第一次在面对美好的女生时，能够不太过心有旁骛、专心营造一种气氛——这算是什么关系呢？姑且就以友谊定论吧！这种友谊是我不曾奢望的，但也是真正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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