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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露 (2 / 2)
        第二天林浥尘醒来,看看表,已经到了临近登车的时间,他犹豫间坐起来,正想着怎么叫醒母亲,蔚芙却已经转过身来,她睡眼惺忪的说:又不念书,起这么早做什么?

        只这一句话,林浥尘就鼻子一酸,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他伸出去、准备把母亲“推醒”的手还悬在那里,心中对母亲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都有了预料。可他没想到,妈妈偏偏就没有再骂自己、逼自己、乃至冷落自己,偏偏,她服软了。

        她为什么要服软呢?她怎么就能服软呢?林浥尘觉得,她哪怕是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拎起来揍一顿,或者狠狠地骂自己一番,也好过这一句轻轻的问话。这一句话,无形中把自己逼向了在良心上动弹不得的境地,也把自己思想中那个强硬果决的母亲形象推倒。他只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及早道歉,起码道歉在她服软之前,那样自己还能得到一丝良心上的宽松......

        他想以自己的那种歪的思维,驳回母亲这句话给他的压力,抹了把泪: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一趟......

        蔚芙又背转了身子,沉默一会儿后,幽幽的说: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林浥尘渴求一个答案,这个原因让他困惑了好多年: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们接触,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嫉恨的事情......可是对这个答案的揭晓,他心里却隐隐的有一丝惶恐。

        蔚芙转过身来,仰面躺着,看着房顶:我本来一辈子也不打算让你知道的,可现在看来,光是我想阻拦,却是阻拦不了的。你既然想知道这些事,说明你心也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那我就说给你:

        我也知道,你爸爸私底下肯定会跟你说我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个不成事的人,甚至,不是个好人。这是实话,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但真就像你姑姑们认为的,是我的要求太多才会把他看扁、而他本身是无辜的吗?那不是,延县附近那七乡八庄的,谁昨夜咳嗽一声,第二天全村人就没有不知道的。我跟他分开后,就逐渐从老家亲戚那儿听说了他不务正业瞎混的事情,刚开始,他还混得有点门道,听说跟别人合伙开了间小煤窑,有了点钱,但不久后就被政府严打了。然后他又纠结了一帮庄子里的浑人,在盆庄口收起了过路费(因为当时萍州的运煤车原先走的那条路被整修了,又嫌大货车损路太严重,以后都不让他们走,煤车只好换道,这道经过盆庄口)。你说他们凭什么收人家的过路钱?你说好人能干出这跟抢劫没两样的事吗?从那起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他,他就是做坏人的坯子......

        再到后来,老家亲戚们的消息传过来说,他开始吸毒了。我听了后很惊讶,觉得有些不可信,但仔细琢磨之后才觉得,这也很情合理。那开夜路的卡车司机有很多都是吸毒的,他又成天和那些人沾染,以他那心性定力,不给吸引了才怪。近两年来政府又打击了他们这做法,他没事做了,又没多少钱,又没什么工作,再沾上那东西,他连自己都不能顾全,你回去能干什么?你也见过徐姨的儿子,你看看他还有人样儿吗?家里饥荒欠下那么多,瘾一上来又解不了,对他妈都动手动脚的......他如果是个有心人,没沾染那东西之前,怎么就不能去顿县看看你们姐弟两——我也不会抵着门不让他进——他没有去过,现在就更不用说了。上次你回去,我之所以不让你说咱的状况,就是怕他那种人不要脸面赖上咱们,咱可怎么摆脱?你要是再回去,他......

        以前母亲的叮嘱、姑姑的闪烁其词、林建懦弱的埋怨,以及盆庄里老人们看自己时复杂的目光,都在林浥尘脑海里拼凑出来,这种拼凑那么熟练迅速,仿佛就是自己练习过无数遍的,而母亲的告诉只是在自己的练习册上打个勾一样。

        林浥尘想起奶奶从精神病院回家之后,与自己说过的那些、如今世上只有自己知道的话,她叹着气说:猫猫,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你爸爸不做好事,不能让他带坏了你......只要想出去,你就是能从这里出去的。你出去了才能好,千万不要回来,你一回来,就再也难出去了......

        你那个奶奶虽然疯疯癫癫的,但也并不糊涂,那一年我最后一次送你回去,她还没真的疯掉,有一次就瞅私下没人时候跟我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盼你回来了......我以前只想让你留在这儿,照顾他,管着他,跟他好好过日子,但是你就走了那么几年,他就完全变了。他每天早起晚回的,一回来就拿着根火椎子烫药片。我知道庄子里很多人都烫那个东西,开始也不在意,后来渐渐就发现不对劲儿了。他最开始烫的时候还不避我,后来就避开、一个人躲在偏房里烫。我有一次偷偷支开门缝看他,见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吸那白烟,他烫的那东西也和以前烫的不一样了。我乘他不在偷了一颗他烫过的’,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帕,展开让我看。我虽然不懂那种东西,但也听说过烫黑色的药片,就跟吸毒差不多了。她听我一说,一下就哭了,说‘我说这个人咋能一下就变成这样,你也知道,他以前虽然爱耍点小聪明,还有些小脸子,但也不算个坏人啊!但后来就不一样了,他经常拍着炕沿,嚷着要撵我走,说我还有儿子跟闺女,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赖他一个人。他还说他要卖房子,做买卖......我觉得不对劲儿,顶他说,要卖就卖,反正这房子也是你的。但是我不走,我得给猫猫守着家,等他回来。他气得说不出话,摔门就出去了。想撒气,又不能朝我撒,就拿着斧子朝院里的树上砍,你看树上那一道道白印子,都是他那么砍出来的......你要是在的话,还能管着他,他也不一定能成这样......’我知道她还是想让我留下,又不敢那么说,也只好安慰安慰她。临了,她哭了半天又笑了,她说她已经好久没跟人交过底,这一股脑的说出来,就是死了也能顺心些......

        蔚芙说完便坐起身,穿好衣服问:想吃什么?

        林浥尘看着她,恍然感觉到她瞒得是那么辛苦,这种辛苦以她那些话作基调,从她往日里风轻云淡或急躁直接的语言中渗透出来;从她按部就班或奋发图强的生活中流露出来;从她低眉顺手或手忙脚乱的动作中凸现出来。林浥尘看到了在母亲那表面性格之后隐藏的、一个更为深沉隐晦的母亲,这个新地母亲形象,用掩饰作眉脸;用忍受作体肤;用强颜欢笑作四肢;用拼命维持作灵魂。这个形象仿佛生怕被他看见似的,惊鸿一现之后,又马上隐藏在她“寻常”的问话之中了。林浥尘已经看见了她,就不想再去找她,因为他知道,她是不希望被人瞧见的。

        剩下的那点面包就好,林浥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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