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帷幕 第一节
        第一节猫科动物之所以几乎能够伫立在野生动物的食物链顶端，靠的就是天生的敏锐直觉

        赵淼总总嚷嚷说孙小舒活脱脱像一只猫，说他说话时候斯条慢理的样子很像，说他喝咖啡时那副做派也很像，就连此刻在队长怒气冲天的训斥下，孙小舒的脸上还是一副猫科动物特有的淡然。

        他们两个人跟丢了一起案件中的重要人物，队长的黑脸上憋着一股煞气，靠近一些就能看见他太阳穴处的经脉随着中气十足的骂声一鼓一动。队长这是真的动了肝火，赵淼眼见情况不妙，一个劲儿地低着脑袋，任凭队长的臭骂如瓢泼大雨洒下，赵淼就似块硬石头油水不进。

        估计是骂累了，队长恶狠狠地指了指赵淼的脑袋，随后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赵淼见状心中暗喜，拉了拉孙小舒的衣角，两人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晦气。”，赵淼拧巴着嘴啐了一口：“谁晓得那小子要跑？再说了那小子的嫌疑不是早就洗清了吗？要不能轮得到咱俩两个新兵蛋子盯着？我就纳闷了，一个与案件无关的人要24小时盯着，小舒你说队长到底是咋想的。”。孙小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是他发表意见前的习惯性动作：“你没注意到队长的情绪吗？我可没见过他这样大发雷霆，这件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赵淼眼珠子转了转，他觉得孙小舒的话有几分道理，他用力地扭了扭脖子，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臂道：“哼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一个学生能躲到哪里去。要我说，咱们还继续盯着他家和他亲戚家，迟早那小子要出现的，到时候~哼哼。”。孙小舒叹了口气，赵淼无中生有的乐观并不能驱散他心中的阴霾，从介入到这起案子的那一刻，孙小舒就觉得这起案件充斥着不合理和不寻常。赵淼扯着孙小舒的胳膊，咋咋呼呼地往食堂走去，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饭点，殊不知此时孙小舒心里陷入了纠结和矛盾之中。

        “我说你。”赵淼从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孙小舒：“我说你，吃饭不专心，思想有问题！”。孙小舒没有接着赵淼的调侃，他机械般地转着手里的汤勺，和案情有关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名离开的学生到底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是不是关键人物？如果不是关键人物，队长为何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如果是关键人物，为什么会交给他和赵淼两名新人来盯梢？上面究竟想从那名学生身上发现什么？忽然，孙小舒的手骤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盯着赵淼。赵淼正在大口朵颐，今天的午餐有他最喜欢的红烧肉，这道食堂大师傅的拿手好菜此时正在赵淼的大口咀嚼下汁水四溅。孙小舒慢吞吞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接到报案后赶到现场的情景？”。“噗。”，赵淼嘴里没来及咽下去的米饭和肉喷了出去：“咳咳！好好地吃着饭，你提那岔子事干嘛？我能不记得吗？那天回去以后我连着三天没吃肉，不光吃不下去，就连看到大师傅的红烧肉我都恶心。我说你存心是不想让我好好吃饭是吧。”。孙小舒擦了擦脸上的饭米粒接着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队长让我们参与这个案件是因为我们俩是接到报案第一批到现场的人。”。赵淼有些可惜地看着餐盘里吃剩下一半的红烧肉，孙小舒提起那天的经历之后赵淼再也没有心思吃下去了，他没好气地回答道：“不然呢，我们两个新兵蛋子能有机会参与到这样一起案子里面？”。

        不对！孙小舒的心里一个声音一口否定了这个答案，赵淼还在不停地唠叨着，可孙小舒的耳朵里开始渐渐地听不见他的声音，赵淼的模样在他眼前变得模糊，他把思绪集中了起来，回忆如潮水般袭来，孙小舒回到了令他刻骨难忘的那一天。

        十月的尾巴忽冷忽热，赵淼懒洋洋地坐在车里一面抱怨天气的闷热一面解开领口的扣子，孙小舒适时地递给他一瓶水。“谢啦小舒！”。赵淼一把拧开大口地喝着。

        “9130，东山街有人报案，地址东山街33号5楼501，完毕。”。通讯器中忽然传出一段通讯。

        孙小舒拿起对讲机回道：“9130收到，立刻前往，完毕。”。

        两人的位置距离东山街只有一个路口，赵淼一脚油门便来到了报案现场。这是一栋老街边的筒子楼，属于旧城区的特色建筑，破旧的墙面和风化龟裂的楼板道出了它的年龄。错综复杂的老巷子和自成一体的城中村孕育出了最混乱最鱼龙混杂的一个片区，因此这里的报警率一直是出奇的高，警队和辖区的片警早就见怪不怪。

        孙小舒和赵淼沿着又陡又窄的楼梯到了501的门口，赵淼扯着嗓门喊道：“您好！我们隶属崇州市一中队，警号XXXX，我们接到您这里的报警电话，请您开一下门。”。里面没有人应答，门是老式的防盗门，墨绿色的油漆像是新喷的。透过门上散发出的浓烈油漆味，站在门外的两人隐约闻到了一股甜臭味。孙小舒与赵淼相视了一眼，两人脸上的神情变得紧张了起来，赵淼伸手将腰带上的枪套解开，继续敲了敲门大声地问道：“有人在家吗？”。孙小舒推了一下防盗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孙小舒判断道：“没有上锁。让开。”。他从战术腰带上掏出一柄细长的双头镊子，探入防盗门的锁芯里，左右捣鼓了一阵，只听咔嚓一声，孙小舒收起手里的家伙拉开了防盗门。一股更加浓烈的甜臭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腥味。孙小舒和赵淼捂着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按在腰间向屋里探去。玄关整齐摆放的鞋子和整洁的客厅告诉了孙小舒房屋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人。屋子里面没有亮灯，老房子的采光不好，接着微弱的自然光，孙小舒的视线穿过客厅，卧室门口地板上的一丝暗红让他提起了警觉。孙小舒指了指卧室，赵淼心领神会，两人掏出警**一前一后向卧室靠去。“有人吗？”赵淼扯着嗓子喊道：“我们是警察，我们进来了，请不要慌张。”。两人来到卧室门口，空气中那股浓郁的味道变得粘稠起来，从二人的口鼻中不断地钻入，原本的甜臭味已经变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腥臭。赵淼轻轻地推开卧室虚掩的门，眼前的场景让这名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糙爷们双腿发软，他呆立了几秒之后终于忍不住，狂奔到屋外趴在走道的栏杆上狂吐不止。孙小舒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用力地捂着口鼻慢慢地蹲下身来，蹲在卧室的门边仔细地打量着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许久之后孙小舒用对讲机呼通了调度中心，至此令整个崇州市震惊的10.15案拉开了序幕。

        “什么？我和小舒不能参与这案子？第一现场可是我们两个确认的！”，赵淼急吼吼地向中队长刘兵求着情：“兵哥，您就去和刑队说道说道呗。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案子被我们遇上了，我们两个要是没参与进去那多可惜呐。”。刘兵斜眼瞅了一眼赵淼，他指着不远处正在和几位公安领导交谈的队长对赵淼说道：“你小子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专案组的成员就是刑队亲自指定的。再说了这案子越重大，责任越重大，我们压力就大，你没参与进来不一定是坏事呢。这不，领导们刚开完会，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去忙你的，我还有事。”。赵淼不甘心地还想说点什么，却见不远处刑队招了招手，刘兵立马趁机脱开了身，几步快走到了刑队面前。

        眼瞅着自己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一点儿作用没有，赵淼唉声叹气地垂下脑袋一屁股坐在楼前的石阶上，孙小舒抱着双臂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就在赵淼仰头望着脑袋顶上的蓝天白云发呆的时候，他却听见刘兵的喊声：“小赵！小孙！你们两个过来一下！”。赵淼惊喜地发现那几位领导同时正在看向这边，赵淼脑子里一热：“或许还有戏！”。他赶忙哎了一声，着急忙慌地扯着孙小舒小跑到几位领导面前。

        “报告！一队警员赵淼！请领导指示！”，赵淼啪得一声来了一套立正敬礼。站在他身后的孙小舒尴尬无比，两位脸生的领导看到赵淼这精神抖擞的样子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刑队咳嗽了一声说道：“张队，马处。这两位小伙子就是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你们看？”。脸生领导当中那位年纪稍大一些的马脸汉子接话说道：“行了，那就这么办吧。我看这小伙子精神气儿十足，用得好是个帮手。”。刑队转脸对赵淼和孙小舒说道：“既然领导们都同意了，你们两个立刻准备一下，明天正式调入专案组，把手头上的工作和其他同志交接好，然后找刘兵报道。”。赵淼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刑队和另外两名领导已经走开了。

        “你们两个。”，刘兵指着赵淼说道：“今天下班前把手头工作交接好，明天一早来独立楼大会议室找我。”。说完他也一扭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赵淼还沉浸在参与大案的喜悦之中，孙小舒却在刘兵转身的那一刻捕捉到了刘兵脸上的怪异表情，那是一种不解、怀疑和恼火混杂在一起的诡异神情。“看到没有！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很出色？”，赵淼兴奋地拽着孙小舒的胳膊晃来晃去：“小舒，这可是大案子！破了可是会记功的！”。

        回忆到此为止，孙小舒感到眼前忽明忽暗，他一回过神来，发现是赵淼的大手在他眼前挥舞。赵淼捏着半个馒头，脸上挂着不解问道：“你搞什么鬼？”。孙小舒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在注意他们这边后悄悄地压低着嗓子对赵淼说道：“你不觉得这个案子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我们15号发现了案发现场，局里16号就成立了专案组，这样快的速度太过于匪夷所思了。”。赵淼不屑地打断了孙小舒的话：“这有什么的，这可是性质恶劣的大案，领导的领导都被震动到了，我们的行动能不快吗？”。孙小舒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那你说说这么重要的案子为什么会让咱们两个人参与进来？真的是因为咱们发现的第一现场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二天去找刘队说情时，刘队明确地说过，专案组名单是刑队定下的，我们不在里面。”。赵淼挠了挠头道：“我记得当时刑队和两个不认识的领导在谈话，我猜他们当中有人认为让我们参与更好一些吧，毕竟我们可是到达现场的第一批，不然呢？”。孙小舒摇了摇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们只是在鉴定科的同事赶来之前保护了现场而已，以我们两个的资历在警力充沛的情况下根本不应该参与这样重大的案件。”。赵淼的眼珠转了转道：“你是说有某位领导在暗中帮了我们一把？”。

        孙小舒没有回答赵淼，他心中的疑惑慢慢地开始一件一件地浮出心头。为何一向固执、果干的队长会在定下专案组名单后又改变了注意？为何在专案组会把自己和赵淼分在一对搭档，为何不是一老带一新的常规搭配？为何会在盯梢的时候支开了自己，留下好高骛远、粗心大意的赵淼独自一人盯着目标？

        冥冥之中，孙小舒觉得他和赵淼介入了这起案件中像是一场刻意安排，他无法揣测出这样做有什么深意。

        孙小舒相信自己的头儿一定也察觉到了这些异样，刑队老谋深算，一向谋定后动，喜欢见招拆招，从业数十年未逢敌手。崇州流出着这样一句话：没有刑三破不了的案，只有刑三忙不完的案。

        尽管如此，孙小舒笃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信心来自于他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从小酷爱研究野生动物的孙小舒认为，猫科动物之所以几乎能够伫立在野生动物的食物链顶端，靠的就是天生的敏锐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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