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的童年2
  父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从来不会打骂我，做错事了连责备的语气和眼神在我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记得有一次帮父亲倒茶，不知道为什么杯子炸了，是那种玻璃杯，碎片一下就把父亲的手划出了一条很大的口子，血流不止，我吓坏了，母亲一边责备我一边查看父亲的伤口，面对母亲的责备我愣是不敢出气，直杵杵的在原地手足无措，父亲一把把手放下，连连说着没事，安慰起我来，还怪母亲对我太凶了，然后一边说一边走到墙角，手指在墙角里划拉几下，伤口就被满满的蜘蛛丝包裹住了，血也就这样止住了，看见没有流血了，我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抬头看着母亲，说实在的，哪怕是现在，我也依然害怕我的母亲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母亲曾说，在我这个儿子出生后，父亲一个从来不会唱歌跳舞的人在那之后一周的时间里每天都是欢歌载舞的，干活都哼着小曲。可即便如此，我也仍然提取不出更多更美好的回忆了。

  每天从早到晚总是很难见到父亲的身影，他总是天还没亮就起床，早早的出去干活去了，然后大多数时候都是晚饭时间才回来，甚至有很多时候父亲的晚饭我们都是单独留在灶上面的那一口大锅里面闷着的。等到天一黑，我就被催着上床睡觉了，那个年代电视甚至都还没有在我们那里普及，我曾经经常厚着脸皮待在别人家里待到天黑，只是为了和他们一起看电视，看的什么我早就忘了，反正是他们看什么我就看什么，那个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大黑盒子很有意思，超级酷。

  没有太多的娱乐项目，一家人晚上坐在暗黄的灯泡下面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所以我总是早早的就上床了，也记不起是不是上床就睡了，没睡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也都已经忘记了，唯一记得的就是，白天总是见不到父亲的身影，而晚上总能听见隔壁父亲如雷的鼾声。

  母亲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为什么是厉害呢？因为我总会害怕她。且莫说做错了事情，哪怕我什么都没有做，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安给我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有时候家里有一个你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的东西不见了，她也会强行说是我弄的，一般这种时候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很委屈和愤怒的，但由于我实在太过于害怕我的母亲，所以每次我都只剩委屈。这种事情经常会发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在我家门外的木板墙上挂着一扇黄瓜种子，之所以说是一扇是因为我们会把从黄瓜里面刨出来的种子放在棕树的树皮上面，这种树的树皮很特别，他是一圈一圈的那种棕毛交织缠起来的，所以你把他撕下来就会是一张棕毛皮，说是皮，其实倒更应该是毛。就是这种东西，你把刚刨出来的黄瓜种子放在上面，是不会掉下来的，因为刚出来的种子上面的黏液会和棕毛粘在一起，然后你就可以把他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等着种子自然风干就可以了。就是这样一个我毫无兴趣的东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母亲回来后把我大吵了一顿，这种情况频频发生，当时作为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的我，哪里懂得多少消化脾气，可无奈不敢在母亲面前发火，所以我就等母亲走后把所有的怒气和委屈全部发泄在了我家厨房那一半木墙一半砖墙的砖墙上面。具体的做法就是心中带着所有的不满委屈和愤怒，疯狂的用拳头锤打着砖墙。表情一定要狰狞，眼睛一定要瞪的大大的，回忆出所有不开心的事情，然后狠狠的砸下去。凹凸不平的砖墙，最终硌破了手指背上的肉皮，疼痛的感觉渐渐从右手手指的关节骨上传来，反复捶打的的动作终于停了，满腔的委屈也就这样消散殆尽，而后的很多天里就看着手背的伤口结痂，然后出于强迫和好奇撕掉，再结痂，再撕掉，最后开始化脓，化脓反而是更有意思的过程了，因为每天早上你醒来都会发现，五个伤口会全部粘在被子上面，最有快感的那一瞬间就是把被子从伤口上撕扯下来的时候。

  自从那一次我找到这个发泄情绪的办法以后，我对这个东西反而上瘾了，往后发生很多这样的情况后，我都会一个人悄悄地做着这件事，然后悄悄地把伤口藏起来，等着它结痂，等着它亲吻我的被子。其实大多数那种时候，我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反而心里莫名滋生了快感，何种缘由我也说不清道不明，但是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起码今天我庆幸我竟然没有衍变成一个自残者。

  人生有很多难言的痛，它不一定是一件令人难以启齿的大事，也许它只是一份早已跟随你多年的遥远的记忆，你并不会每天想起它，但它一定会在你每个最难受的时候准时出现。你虽并未麻木，但却早已习惯。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有的人却用一生治愈童年。我想我是后者，为什么我会庆幸我到今天都没有变成一个自残者，因为我前面所提到的才只是我童年里最简单的痛苦，和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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