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西域
  二人相拥而坐，又谈了一些从前的经历。燕十二道：“十三，咱俩结义之事，可不能让外人知晓。”小十三问道：“为什么？”燕十二道：“我已经出家做了和尚，俗家的感情自是不能再留恋半分。这事若是寺里知晓，定要赶我出庙。”小十三道：“那就不做和尚，咱们一起闯荡江湖。”燕十二道：“兄弟，咱俩人事不精，本事没有，谈何在江湖闯荡？”小十三道：“原来大哥贪图寺庙是个安乐窝。”燕十二道：“兄弟这就可说错了。我要在这寺里学一门厉害的本事。”小十三问道：“什么厉害的本事？”燕十二道：“你听说过‘睡经’吗？”小十三道：“睡经？教人睡觉的？”燕十二摇头道：“当然不是。这是一门很厉害的内功心法，专门教人修炼内力变成武功高手。”小十三生平所见会功夫之人，一是那汉子，另一个就是柳景田，二人在他心中便是那武功高手。小十三道：“内力？真有这东西？”燕十二道：“当然有。射渎院的方智法师内力就很高强。”问道：“他也练‘睡经’么？”燕十二道：“当然啦，全寺上下只有他会‘睡经’。”小十三道：“他答应教你？”燕十二摇摇头，道：“没有。他是射渎院的首座，不轻易收弟子的。不过我总要找机会求他教我。”小十三见他心中念念的就是学武练功，便道：“希望大哥早日学成这门功夫。”燕十二道：“若是我会学了，也教兄弟练练。”小十三道：“就怕太难我学不来。”二人又聊了一阵，燕十二道：“咱俩说了这么久，倒把正事忘了。”从袖口掏出一把剃刀。小十三道：“既是躲在轿子里，我还要剃光头么？”燕十二道：“当然，万无一失。”说毕，将小十三的头发剃了个干干净净。小十三一摸光秃秃的脑袋，道：“这下可变成小秃子啦！”燕十二笑道：“还差一副僧袍。”

  果然挨到黄昏，燕十二拿来一套僧袍给小十三换上。小十三装模做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施舍！”燕十二道：“你还是躲起来吧，免得让人撞见露出破绽。我得赶紧去把大轿借来。”小十三便又藏在树丛，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只见燕十二领着两僧抬着一顶大轿往文殊院走来。那大轿出奇的大，像一张大床，抬轿的两僧是方明法师的徒弟，显得非常吃力。小十三听前面抬轿的僧人念道：“清生师弟，你空手，走慢点。这轿子可不轻呐。”燕十二走在二僧前面道：“清明师兄，倒不是我快，这法事耽搁了你师父可要骂人。”那僧人道：“慧真法师不是瞎了么？怎么还抢我师父的生意？”燕十二道：“什么你师父的生意？寒山寺难道只有你师父会做法事？”那僧人道：“我师父可不会这样瞎——折腾！”他故意将“瞎”字说的声调高些。燕十二道：“我就跟慧真法师提议，让你们把他抬到知府衙门，看是不是瞎折腾！”从寒山寺到知府衙门虽然只有五里路远，可这是山路，真要两人抬轿，腰板都要累断。后面抬轿的僧人还不等前一人回答，便急道：“别，别，别。清生师弟，清明师兄嘴快，他的话可别当真。”那清明和尚吃了燕十二的怼，倒不回话，反正快到了，也就是两步的事，心中却骂道：看你神气！总有一天要收拾你！

  三人将大轿放在文殊院门口，方明法师的两个徒弟生怕安排他们抬轿子，放下轿子就跑了。燕十二待他们走的远了，便将小十三招了过来，道：“你可要藏好，不要出声，慧真法师的耳朵可灵啦。”小十三钻进轿子，只见里面宽敞整洁，四周均是窗板，真的是无处可藏，便只好缩在一角。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听见燕十二说道：“师祖，您慢点。”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他们来了么？”燕十二道：“方明师叔说他们酉时就到，应该马上就来。师祖，这边抬脚。”掀开轿帘，迎进来一个老和尚。那老和尚须眉如银，满脸褶皱，双目未睁，法相龙钟，正是慧真法师。慧真法师问道：“这轿子宽敞么？我是坐着还是躺着？”燕十二道：“师祖，您就坐着吧。”给小十三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乱动。慧真法师背着小十三坐下，问道：“这轿子是几人抬的？”燕十二道：“可两人抬，也可四人抬。知府衙门说派了四个衙役来抬。”慧真法师道：“四人抬好，免得颠坏我这把老骨头。”燕十二道：“师祖，您现在是他们的贵客，他们可不敢乱来。”慧真法师道：“你可跟他们说好，不要走的快了。”燕十二顺着道：“好。”耳听轿外一阵脚步声，想是方明法师他们到了，便钻出轿子，见方明法师带来的那四个衙役身材魁梧，显然是专门挑选，又将慧真法师的嘱咐将他们说了。方明法师站在轿前道：“师叔，您慢去！”慧真法师道：“慢去！慢去！”燕十二领着四人抬着轿子，便往知府衙门而去。

  小十三与慧真法师独处轿中，丝毫不敢放松。慧真法师倒专心打坐，嘴里叽里呱啦不知念的哪门子经。山路虽不好走，但那四个衙役倒抬的平稳。慧真法师乃是得道高僧，胸中所怀是浩瀚佛海，佛言可渡世人，亦可洗涤心灵，小十三耳听梵音，紧张之情渐去，困意慢慢来袭，朦朦胧胧中竟睡了过去。忽然慧真法师道：“小和尚，你睡了？”小十三猛的一激灵，慧真法师又问了一遍：“小和尚，你睡了？”小十三见慧真法师发现了自己，慌张道：“你…跟我…说话？”慧真法师转过身来，笑道：“这轿中只有你我二人，自然是与你说话啦。”小十三惊道：“你怎么发现我啦？”慧真法师笑道：“方才你鼾声惊天，扰得我无法念经。”原来小十三一睡着，竟打起呼噜来。小十三结巴道：“我…我…。”慧真法师问道：“你是谁的弟子？”把小十三当成寒山寺偷跑出来的和尚。小十三见他没识破自己，便道：“我…我是方明法师的徒弟…清明。”除了燕十二的法号清生，他只听过清明的称呼，所以便拿来用了。慧真法师道：“清明？”慧真法师平日里深居简出，与这些低辈分的和尚没多大接触，倒是不熟。小十三嗯了一声。慧真法师问道：“你在这轿子里作甚？差点可把我吓住。”小十三大着胆子道：“我，我想下山瞧瞧。”有些院庙里的和尚，几十年没出过庙门，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难免有些好奇。也有些年轻小和尚难捱佛门清净，想要出来见见世面倒是有的。慧真法师道：“清生小和尚跟你是一伙的？”小十三见已被他看破，便道：“跟清生无关，是我求他的。”慧真法师道：“你可知我们这是去哪儿？”小十三道：“是知府衙门。”慧真法师道：“这是去给亡人做法事，有什么可瞧的？”小十三道：“我还没见过衙门里面什么模样，好奇的很。”慧真法师道：“衙门里面可不能乱跑。”竟答应下来。小十三生怕他多问，便岔开话题道：“你刚才念的是什么经？”他一开口便是“你呀，你呀”，若真是寒山寺里的小和尚，见着慧真法师，谁不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师祖”？不过慧真法师也不恼，笑道：“那是《楞严经》。”小十三问道：“超度要念这个经吗？”慧真法师摇头道：“超度念《法华经》跟《金刚经》。”小十三道：“你可以教我一段《法华经》吗？”慧真法师道：“你师父没有教你？”寒山寺中方明法师专门有做法事的职责，小十三既假扮成他的徒弟，想必总跟着学过一点。小十三只好诳道：“师父说我还不够资格。”慧真法师道：“那就是了，我可不能教你。”

  佛门修行，最看重慧根。若慧根未成，便过早接触佛家心经，反倒对修行是一种阻滞，而慧根既有天生的，也有后天养成的。至于这慧根究竟是何物，只有带徒修行的师父才能解释。所以有些僧人入门两三年，便开始打坐入定；而有些僧人可能几十年也只能做些扫地打杂的体力活，得不到习经念佛的机会。慧真法师对‘清明’的情形不熟，自然不敢贸然教他。小十三道：“为什么？”慧真法师道：“你的时机还没到。”小十三道：“我可聪明啦。我都能背诵你刚才念的什么《楞严经》啦。”慧真法师问道：“是么？”小十三道：“你不信？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普陀写，南无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南无萨婆，勃陀勃地，萨跢鞞弊，南无萨多南，三藐三普陀，俱知喃……”慧真法师越听越惊，这《楞严经》通篇天竺语，便是据书通读亦是拗口，何况自己在这轿中不过念了三遍，这小和尚竟就这样记住了，莫非他是佛陀转世？而听得小十三续道：“…南无婆伽婆帝，摩诃迦啰耶，地唎般剌那伽啰，毗陀啰，波拏，波拏，波——”慧真法师道：“波拏迦啰耶，阿地目帝。”小十三又接下去：“波拏迦啰耶，阿地目帝，尸摩舍那泥，婆悉泥，摩怛唎伽拏，南无悉羯唎多耶…”其后又忘记了两回，经过慧真法师的提醒，竟真的将全经背了出来！慧真法师问道:“你师父真的没有教你？”小十三答道：“当然没有啦，要不是方才你念第三遍的时候我睡着了，我定全部记得住。”原来小十三听慧真法师念经的时候，以为念的是超度的佛经，他便用心在听，没想到竟毫不费力的全记住了。慧真法师道：“你肯定偷偷听你师父念过。”小十三神气道：“你不信，就再念一段别的经书。”慧真法师见着小和尚倒不像是说谎，有意想考考他，便道：“好，那你听好了。哈沙哩布特拉洒诺哇大诺玛，循泥亚打喇迦哪，阿奴巴哪阿泥鲁达，阿玛拉阿唯玛啦阿奴哪阿巴哩不哪。他斯抹萨哩布特啦循泥亚打亚庵哪鲁伴，哪唯达，哪三泥亚哪三斯咯啦哪唯泥亚南，哪扎素斯罗特啦怒啦哪济哇，卡呀玛哪…”这段经文比《楞严经》还要难记，经文长还不过，里面净是些“啊”“啦”“呀”的语气词。只见慧真法师念一句，小十三便跟着嘴里复述一遍，有时句子太长，慧真法师还故意说得快一些。等到慧真法师念完，小十三沉思了片刻，高兴道：“我记住啦！”便从“哈沙哩布特拉洒诺哇大诺玛”开始一字一句的背了起来，一直背到“吧啦嘎帖，吧啦三嘎帖菩提梭哈”。慧真法师激动道：“好，太好啦！一字不错！”伸手招了招，道：“小和尚，把头伸过来，让我摸摸你！”小十三不知他要做什么，想他没有恶意，便移了移身子，将头伸了过去。慧真法师张开左掌空中探索，碰到小十三的脑袋，在他头顶摩挲了一圈，喜道：“圆满如丘，我辈后继有人啦。”小十三见慧真法师的手掌皮包骨头，犹如枯枝，触碰到头皮，倒还有点害怕。慧真法师忽然骂道：“方明和尚就是愚笨！门下有如此聪明的弟子，怎么不教他念经？胡闹！胡闹！”小十三心中笑道：“骂的好！反正他也不是个好和尚。”慧真法师拉过小十三的手道：“你叫什么来着，哦，清明，我明日便让你师父将你改归我门下，你可愿意？”小十三本来就是个假和尚，一听要他做真和尚，急道：“我不要。”慧真法师问道：“为什么？怕你师父不许？”小十三道：“不是的。”慧真法师道：“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入我的门下？”小十三道：“我不想念经。”慧真法师道：“你不想念经，那你为什么当和尚？”小十三本来也不是和尚，想起燕十二心念的“睡经”，便道：“我想学武功。”慧真法师听他这样回答，脸色大变，甩开小十三的手，气道：“愚蠢！笨蛋！最上乘的佛经不念，去练最下乘的武功！愚蠢！”小十三被他的神情吓得不轻，又缩到角落里去了。慧真法师毕竟是得道高僧，气来的快消的也快，又心平气和的道：“阿弥陀佛！小和尚，你天资聪颖，若去习武，倒是可惜。”小十三心道：我既天资聪颖，若去习武，岂不正好，哪来的可惜？慧真法师又道：“可你若真心喜欢习武，我倒可以引荐你去找射渎院的慧能法师。”小十三问道：“慧能法师？”慧真法师道：“他是我的师弟，这辈子最沉溺的就是习武。”小十三道：“方智法师呢？我可以跟他学么？”倒忘记了自己是个假和尚，真心实意的想学起武功来。慧真法师笑道：“不去跟师父学，却去跟徒弟学是个什么道理？”原来方智法师是慧能法师的徒弟。小十三问道：“他也会‘睡经’啦？”慧真法师道：“什么睡经？”小十三道：“就是‘睡经’呀。”慧真法师念道：“睡经，睡经，”忽然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水经’呀！”小十三万万想不到，燕十二给他说错了，不是“睡经”，而是“水经”，一张脸倒是羞的通红，幸亏慧真法师看不见。慧真法师笑道：“《水经》呀，你不是已经会了嘛。”小十三满脸狐疑，道：“我会了？”慧真法师道：“可不是，你刚才背的就是《水经》。”

  原来方才慧真法师考验小十三的时候，生怕寻常的经书他都学过，思来想去，只有这本《水经》全寺会的不超过三人，所以拿出来考他。这里面有一段六十多年前的故事：慧真法师年轻时和慧能法师一起入寺，拜在本因大师门下。起初他二人一样的修行打坐，诵经念佛，本因大师有时还教他们一些吐气运气，强身健体之术。有一日，本因大师教他二人学习一本新经。这经书并无名目，且与其他的经书有些不同，寻常的经书一般是汉文书写，按天竺话转译，便可知道其中的意思；而这本经书，按天竺话却怎么都解释不通。因这经书乃是寺里自古流传，众僧便当它是宣扬佛号之音，虔诚诵读即可。那一日本因大师正教他师兄弟二人朗读，却见那慧能脸色越来越沉重，忽然口吐鲜血，竟晕倒在地。众人不知所措，幸亏本因大师一番抢救，慧能方能由危转安。是夜，慧能向本因大师透露了一个秘密：这经书竟是一本教人修炼内力的武功心法，原来书中所载，全是运气走穴、易经洗髓之法。慧能幼时曾随家人远赴西域经商，正巧精通波斯语言。他初时还未觉这经文有何特别，待跟读至中段时，无意中发现似乎可用波斯文翻译。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慧能选了几句心法演练，这一练，倒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过却习不得法，练出一股内息在经脉中乱窜，险些伤了心脉。本因大师获知了其中缘由，便让慧能一字一句从头至尾将整篇经书翻译过来。这一翻译，又让寒山寺一段旧事重见天日。

  南宋时期，寒山寺出了一位武功冠绝江湖的虚空大师。虚空大师聪资绝顶，武性极强，自创了多套武功绝技，尤其是一身内力，可说震古烁今，当世无人能敌。寒山寺本不以武名立足江南，自出了虚空大师这位高手后，江湖好手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有切磋的，有请教的，自然也有挑战的。虚空大师连败江湖十八位好手，被称为中原第一高手，一时间名声大噪。未料到过了两三年，金国皇帝完颜亮领兵南侵，长江以北金宋混战，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十分凄惨。武林中仁义之士，纷纷加入抗金队伍。虚空大师名动江湖，自也有人邀他一起行事，虚空大师以化外之人，不理尘事，一一回绝，直到南宋朝廷秘密找上门来。原来朝廷亦闻虚空大师武功高强，希望他能去刺杀金国皇帝完颜亮，虚空大师仍旧以佛门中人的借口拒绝了。不曾想南宋朝廷竟以全寺僧人的性命相要挟，若虚空大师不去杀了完颜亮，朝廷就要杀光寒山寺众僧。僧人以杀生为戒，虚空大师实难领命，可寒山寺身处宋境，合寺两百多个和尚也是活脱脱的生命，左右都是为难，虚空大师只好违心答应南宋朝廷去杀完颜亮。只是此事重大，必须隐蔽，虚空大师希望朝廷保证所有知情人士不得吐露半点内情。南宋朝廷见虚空大师妥协，自然答应了他。完颜亮贵为金国皇帝，守卫自是严密，为防刺杀，身边周遭均是武林高手，虚空大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杀掉了完颜亮，自己也受了重伤。完颜亮一死，金兵失了主帅，南宋朝廷借机散布谣言令金朝国内叛乱四起，金兵后院起火，大势已去，后终于北归撤军，南宋也转危为安。原以为此事已经完结，虚空大师回到寒山寺，深藏功与名，开始闭门简出，不再显露武功，终日潜心念佛，以求心安。哪知虚空大师孤身刺死完颜亮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南宋武林人人称赞，金国当权者却派出高手前来复仇。虚空大师深知已惹祸上身，为了不连累寺里众僧，只好远遁西域。虚空大师身居西域苦寒之地四十载，隐姓埋名，日子过得想当清苦，直至金朝国力式微才返回中土。寒山寺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名，众僧来来去去，寺里和尚竟无一识得虚空大师。虚空大师便以四方游僧复居寒山寺。又过十来年，虚空大师自感天命不久，便思将平生所事著写成书，书中所录既有佛家见解，亦有轶事传闻，唯武功一节，是否著笔成书犹豫反复。若该书遗传于世，书中所载武功太过精妙高强，寺里僧人修行练习还行，却难保不会为坏人所谋夺。可这通天本事若是就此湮没，无人知晓，似乎心有不甘。思虑再三，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该书若是用波斯语言写录，既遂了自己流传于世的心愿，也不会为众人知晓，至于后世是否有人看破参透，只能随机缘和造化了。至谢世前半月，虚空大师终于写就全书，名为《上善若水咒》。虚空大师又将此经置于寺中藏书阁内，希望众僧有缘阅览。日复一日，这经书越发陈旧，最后竟成了寺里一本寻常的古书，直到被慧能撞破。

  （史书记载，完颜亮乃是被军中叛兵所杀，此处为故事需要进行了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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