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课：残雪断桥（16） (1 / 2)
        我在洽谈室等了很长时间，屠夫都没有来。只好出门，看到导师在会议室门口站着，就问他屠夫是怎么回事。导师反问我是怎么回事，原来上次通知过了，今天的搭档见面会改成了集体交心会，后来到市还发了短信提醒。我赶紧坐进去，却还需要等，因为潇潇也没到场。导师打了几个电话，终于接通了，说马上到。

        大概十来分钟，终于来了，头顶软面宽沿帽子，一副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柳园一脸“屁股都露出来了还怕丢脸”的鄙夷。潇潇坐下，掏出纸巾擦脸，手碰到眼镜，才反应过来，摘下眼镜，然后暴露出脸颊上一片淤青，显然是挨揍了。某些人脸上就有了幸灾乐祸的惬意。潇潇又把眼镜戴上。

        还是按照既定的课程继续。前两次的风波已经看不到一点印记，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家习作的水平是明显见长了，少了随心所欲的胡点乱涂，不管从前有没有功底，都要拿各种颜料有模有样地勾线描面。我是不懂画，但我感觉除了个别人之外，大部分都是拿工笔画、中国画的画法还完成西洋画的杰作，最后看得不伦不类，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导师还是能解释的头头是道。一颗比例严重失调的头颅中，可以看出人性的扭曲和意识的颠沛；一大片乱糟糟的绿当中，很突兀得瞪着一只只有白没有黑的眼珠，这就是在和谐的大自然中，人类盲目地追求和索取所造成的不和谐；明显是从小学课本照搬来的太阳公公，体现了最纯洁、最美好的需求，以及阳光和生命的召唤；一所跟上次所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黑房子，却又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读，上次是黑色的枷锁，这次却成了光明的本质就是黑暗。

        文博士说的对，上帝只拿自己的视角来解读世界，他才懒得管你在想什么。薛胜武茫然地听着导师天马行空，不时打个哈欠。画得最专业的当然是他的作品，但导师没有多费口舌，像他这种与世隔绝自沉不拔的，没有拯救的意义，随他自生自灭吧。

        最和谐的场景，其实就是谁都不讲话，除了导师。只要讲，就有想法，就难免触动某人的神经，就会节外生枝，无端生成意外，打乱整体的部署和进程。

        但只要不是集体见面，可以随便讲。文博士说，导师会后找了潇潇，问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潇潇说前天晚上在歌厅喝了酒，然后到厕所去吐，在回包厢的路上，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拧住胳膊摁在墙上，本来以为是哪个喝醉酒的客人要猥亵，她没劲喊也懒得喊，这种事平常也有，不过都是在包厢内，没想到那人只是抓着她的头发，把脸冲墙磕了两下，就离开了。她至今也不知道是谁为什么打他，想不出来是哪个客人或者姐妹，但是听扶她起来的姐妹说，那人一直等在包厢外，不像是别的包厢的客人。后来调监控，灯红墙绿的看不清楚，看身材倒像是陈旺或钮钴禄。这种事潇潇懒得声张，歌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不了了之，但是因为脸上挂彩，这几天她是不能出工，影响收入了。导师说，你肯定看花眼了，陈旺和钮钴禄的身材根本不是一路。

        文博士说，其实一件小事能够折射出每个人内心的乌点和痛点，也能够通过一个小孔，把内心的黑暗放大。她说，在这个形式上开放但是精神上封闭的空间内，每个人压抑的神经，会自发地寻找突破口，而潇潇事件，自然会成为焦点。

        我问她：“你这么关注这件事，是不是希望扩大影响呢？”

        文博士不置可否，故意把身体往过靠一靠。我故意拿出手机找到图册，随手划了几下，文博士说：“还想不想看点刺激的图片？”说着又转过来几张。

        文博士说我这个馊主意不错，马上冒充歌厅的工作人员，打了报警电话。接到出警通知，她就带我到歌厅对过的快餐店看戏。看到警察进去又出来，我没看出什么兴致，她说再等等，然后就有一个女孩从歌厅出来，找她来报告情况。原来这里她早就摸清门路，并且找好了内线。

        女孩说，警察来也就是调取监控，那个打人的还是没有看清楚，倒是看到那人离开的时候把一沓照片扔潇潇脸上，潇潇跌跌撞撞把照片捡起来揣进了胸口。警察说要通过照片查线索，潇潇说照片已经扔了，警察当然不信。最近几番轰炸，有姐妹说那天在地上捡了两张不雅照，不知道有没有关系。警察让姐妹拿来看，是潇潇和一个脸部打了马赛克的裸男的不雅照，潇潇说就是这些东西。警察问那男的是谁，潇潇说她不知道。警察不耐烦地训斥，说要按从事淫秽交易拘留她。潇潇说，鬼才知道这上边是哪个王八蛋，这女的根本不是我。警察不相信，潇潇撕开领口说，看见没，我这最多就是个B罩，这女的都到D了，这是一个人吗？旁边姐妹过来看啦看都说，还真不是一个人，这不知道是什么人闲得无聊，到这里来撒野气。

        警察无功而返，这就成了无头案。我很疑惑，女孩口中的名字也叫潇潇，看来她是以真名来加入互助会的，当然，是真的职业名，而不是本名。

        但文博士听得很兴奋。女孩掏出一张照片，说这些其实也是那天她捡到的，她没有拿出来。文博士递给我，原来是跟那天钮钴禄展示的差不多，只是露出了潇潇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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