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尹洙之疾
        是的，范纯礼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来自二十一世纪。中医世家的他选择了西医专业，还出国留学读到了博士，但是自己并不喜欢医学，最喜欢的是历史和古代。在一次醉酒后，他就从自家的卧室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从刚出生到现在十几年里，他见证了范仲淹的风风雨雨。他也想过劝阻范仲淹不要踏入“庆历新政”的泥淖，但又一想自己也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范仲淹怎么会把孩子的话听进去呢？所以范纯礼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父亲陷入庆历新政的泥潭，再被赶出京城，知邠州，知邓州。但是他不想让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像历史书上描写的那样，客死于转任途中，他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改变他的父亲，种子已经洒下去了，就看日后如何生长了。果然，往后的几天里，尽管范仲淹还是勤于政事，但经常也会精神恍惚，范纯礼知道，种子开始发芽了。

        一转眼，十余天过去了，范纯礼的二哥范纯仁回来了。他是去均州把病重的尹师傅接来邓州养病的。说起范纯仁，那也是一个不逊色于父亲范仲淹的文臣。传说二哥出生那天，母亲梦到月亮上有小孩掉落，她用裙子接住了，然后就生下了二哥。不过范纯礼曾经问过母亲，母亲说她记不得了，所以范纯礼觉得这件事可能是后人附会的传说故事。二哥这一次是为了把病重的尹叔父从均州接来邓州养病。尹叔父，就是均州酒税监官尹洙，字师鲁，世称河南先生。尹洙是被侍从担架抬到任上的，因为没见到本人，范纯礼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疾病。这次父亲为了尹叔父的疾病，特意上奏官家，请求他准许自己把尹洙接来自己所在的邓州养病。均州距离邓州五六百里，二哥已去了半旬之久。

        站在城门口，范纯礼问范仲淹：“父亲，您知道尹叔父疾病的详细情况吗？”

        范仲淹回答道：“听他在信中讲过一点，说是每日都会发病，发病时浑身壮热、发颤，全身发冷，大汗淋漓，具体的没有详细说明。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范纯礼听到这些，并没有什么感觉。范仲淹说的这些症状都像是疟疾的临床表现，但还是不能确定，必须要见到本人后才能确定。于是就说：“父亲，这几年孩儿在闲暇之余也读了一些医书，对疾病颇有了解，等尹叔父来了孩儿为其诊疗疾病。”

        “你有心了，为父已经请了这邓州城中的名医孙复，待师鲁前来即诊疾病，为父准你在一旁参谋。”范仲淹以为范纯礼只是看了一些医书想要实践一番，就如此吩咐道。

        “孩儿定当竭尽全力。”范纯礼没有说笑，正色回应道。

        下午，范仲淹带着范纯礼在城门外等候尹洙，根据奏报，尹洙和范纯仁已经过了驿站，向邓州城而来。少时，一辆牛车缓缓驶来，停到了城门口。二哥范纯仁跳下牛车，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脸色苍白的文士下来，正是尹洙。

        “师鲁，你可还好？”范仲淹迎了上去，握住了尹洙的手。

        “希文，你清减了。”二人互相说着关心对方的话，相视一笑，范仲淹扶着尹洙坐回牛车，吩咐范纯仁驾车回府衙，自己和范纯礼骑着马跟着牛车。

        到了府衙，范仲淹一面安排衙役去请名医孙复，一面安排尹洙住进早已准备好的小院。尹洙是孤身一人，妻子早逝，两个儿子留在渭州，所以范仲淹安排了两名女婢照顾尹洙日常生活。

        名医孙复来得很快，年约六旬，古道仙风的，带着两名年过四旬的弟子。也许是范仲淹已经跟他说过了，进来就直奔尹洙而来。此时的尹洙已经卧床了，孙复也没有询问姓甚名谁，直接就问病情。尹洙之前就找很多医者瞧过病，对自己的病情已非常了解：“我这病甚是怪异，休作有时，伸欠乃作，寒栗鼓颌，虽盖厚被而不觉温，继而壮热作，体若燔炭，掀去衣被，面色潮红，头痛欲劈，口渴欲饮，虽近冰水而不凉。如此持续二、三个时辰，继而全身大汗，状若常人。”

        孙复听完这些，问：“每日均如此？”

        尹洙答：“非，二三日一次。”

        听到这里，孙复不再询问，抓起尹洙的手臂诊脉。范纯礼听完这些：间歇发作性寒战、高热、大量出汗、贫血貌，已经可以断定，尹洙所患疾病是疟疾。想明白以后，他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治疗方法是奎宁，可是金鸡纳树远在南美，根本不可能取得到。

        孙复这边诊完脉，又检查了尹洙的舌相，才面沉似水地吐出两个字：“疟疾。夫疟气者，并于阳则阳胜，并于阴则阴胜，阴甚则寒，阳胜则热。”孙复继续说道：“疟之始发也，先起于毫毛，伸欠乃作，寒栗鼓颌，腰脊俱痛，寒去则内外皆热，头痛欲破，渴欲冷饮。”这一番话，让除范纯礼以外的其他人大惑不解，孙复的其中一个弟子壮着胆子问：“敢问师傅，这位先生所患何疾？”孙复长叹一声：“唉，范相公，恕老朽无能为力，这位大人所患之疾乃是疟疾，已病入膏肓，还望另请高明。”范仲淹涩声说：“纯仁，送孙大夫。”孙复带着两个弟子跟着范纯仁告辞离开，留下了范仲淹、范纯礼与尹洙。

        尹洙洒脱一笑：“希文勿做小女儿态，生老病死乃自然常理，希文何苦自寻烦恼，你我相识相知一场，洙无甚遗憾。”范仲淹面沉似水，没有讲话。

        范纯礼看到这一幕，便对范仲淹说：“父亲大人，区区疟疾，何足挂齿。”

        “区区疟疾？纯礼，你可知数年前宫中有贵人也是得了疟疾，太后和官家倾尽天下之力，不论是朝堂御医还是乡野郎中，齐聚汴京，结果还是没能挽回宫中贵人的性命。”

        “父亲知儿并非信口开河之辈，治疗疟疾之法，儿曾在古书里看到过。”

        “哦？是哪一本古书，如何治疟？”范仲淹盯着范纯礼问。

        “儿一时记不清了，容儿回去仔细翻找一番，定能找到。”

        范纯礼说完，就离开了尹洙的院子，不再打扰老哥俩，把时间留给父亲和尹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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