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过半百，归家犹童
        农历九月中旬周末的艳阳天里，玉秀领着两个细伢子往上岭村的后山沿着小道走，只有无赖的毛谷路上走累了，坐在地上嘟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哇！这里好多果子”凉子走在前面，往旁边一棵大松树下一瞥，只见一大块绿草上一颗颗豆大黑紫，粉紫的果子，凉子跑了过去蹲下来仔细的看着，想用手去摘，她转头看向正在扶毛谷的玉秀，好像在问过玉秀的同意般，凉子心里不确定这个果子能不能吃。

        玉秀刚准备弓着腰把毛谷搀起来，毛谷听到姐姐凉子的话，立马两只手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前面果子那跑过去，他也学着凉子蹲下来，毛谷手不安分的去摘了一颗，正准备往嘴里放，被凉子制止了。

        “不要乱吃，问哈奶奶”凉子认认真真的说，毛谷转身看向玉秀，玉秀走过来，把毛谷撅了起来，拍去了毛谷裤子上的泥土，毛谷手里那颗果子滚掉了“这个是雷公果子，可以吃”玉秀说完毛谷把那颗刚刚掉了的雷公果子捡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凉子也摘着，往嘴里一投，入嘴有一点儿涩，再然后就回甜。

        雷公果子就是地菍。响雷后才会结果实，当然，这只是大家遍传，其实雷公果子成熟在八九月份。

        毛谷吃的不亦乐乎，一颗接着一颗，凉子一看毛谷嘴角，“奶奶你看毛谷的嘴巴”凉子对坐在一边的玉秀说，玉秀一看，毛谷嘴角都是紫黑紫黑的颜色，她从口袋里拿出那种红色大张折皱的厕纸，给毛谷擦着。凉子见自个的手上也全染上了淡紫的颜色，怎么搓都搓不去，玉秀见状也给凉子擦手，还是擦不掉，凉子寻到山坡岩上有一个天然的水泉眼，她跑过去，前几日下的雨让里面积了些水，她洗了洗，还是洗不干净。

        毛谷也见自个手上染上，他淡定的又继续摘着果实往嘴里放。第一次发现有那么新鲜好吃的玩意，毛谷自然是不会放过，摘的七八分，毛谷也不摘了，他满意的站了起来，随后又跟着玉秀接着赶路。

        走到山路尽头，是一条横拦长满荒草宽沟，玉秀把两个细伢子抱着过去，沟里有几只悠闲咩咩叫着的白羊，它们爬在沟壁上，又滑了下来。上了沟就是一个小坡，坡上一一间红砖青瓦的屋子，屋子边一条笔直而平坦两米宽的路，右边是一个与沙旯坑水库一般大的水库，唤作泗浣水库，左边是一大片水田，在路上看起来有些高。

        屋里的一家人也认识玉秀，他们也姓邓，不过他们是竹山圩江对面的邓氏。在这里承包泗浣渔库已经十几年了。一个手里抱着的嗷嗷待哺细伢子的女人，衣角被一个与毛谷一般大而与凉子一般瘦黑黑的细伢子牵着，毛谷渴闹着又喝水，玉秀领着两个细伢子在门口讨水喝，“老根，来你家讨点水喝”玉秀朝里面唤着，一会儿厅子右边里出来一个与玉秀一般大的女人，他用瓷杯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也说道“老根，回娘家还是去女儿家”“今天我娘生日，回娘家”玉秀灌着毛谷喝水，应道。

        “那是你儿媳妇呐?”玉秀看了看里面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对着那个叫老根的同龄妇人说，“是啊，我大孙女跟你孙子一样大哩！进来坐会撒”她指着那个牵着女人衣角的细伢子热情的对玉秀说。“顶好，不用了，马上大中午，是细伢子说渴”玉秀笑着把杯子递了回去，“那先走了，有时间再来歇”玉秀说完牵着两个细伢子继续赶路，再绕过一座山就到了。

        若不是带着两个细伢子，玉秀大约不用半个小时就能走到，绕过山下个坡，就是一片平坦宽阔的土地，那片土地里布着三个村子，玉秀两个女儿分别嫁在其中两个村子，还一个村子是玉秀娘家。玉秀娘家叫罗家原，被水稻田围在中间的一片草丘，罗家原诸多柚子树，除了村口——一条三米宽的大沟渠上一座松木绑合在一起的木桥，木桥村子这端一棵明显弯着腰稀疏枝叶脱了一半树皮的大樟树，大沟渠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拥挤的凤眼莲。

        木桥搭的确实也结实，踩上去没有一点儿摇晃，过了木桥就是一条两只脚宽路出泥巴的小道，小道在平坦的青草丘上格外显眼，一眼望去走大约两百米第一户人家就是玉秀娘家，偏门正对桥边的大樟树，也是两层的土坯屋子，东面连着一排青砖筑的厨房茅柴间，没有院子。

        过完桥，有个矮小穿着一身麻色衣服老人从厨房里刚出来，“娘”玉秀大声的叫了句，“老外婆，老外婆……”两个细伢子直接往屋子跑去，那老人闻言，转身见到，就也迎了上去。

        近时才见，那老人还是一头夹杂黑几根白发的乌发，反光黑瘦脸上颇多的皱纹，眼睛大大的凹进去，枯木般的手里端着一碗酱油黑的盐菜熬肉，裤脚折到近膝盖，小脚与脸上的蹭亮黑完全一样，脚上是一双破烂露出脚趾头当拖鞋穿的解放鞋，没穿袜子的脚，后脚跟像被暴晒过的土地般皲裂，看起来无比的痛。

        “毛谷子，凉子，哎呀，又长高了，变成大人了”老人脸上终于露出长长的微笑，走到两个细伢子面前，“娘，茶秀和满秀还没回来啊?”玉秀后面走上来问，“还没呢，玉秀，快带细伢子回屋坐到先”老人高兴的带着玉秀祖孙三人进屋，再看屋子里，一个大的占去整个客厅三分之一的大木桶，里面放着坛坛罐罐，交椅长凳。长年紧拴的大门靠着一辆木风车，不过厅子倒挺大的。

        老人脱了鞋跨进大木桶里，揭开其中一个罐子，从里面提出一袋糖糕块递给趴在木桶沿边看的两个细伢子，两个细伢子兴奋的接过跑到玉秀跟前打开。“娘，你就弄好了饭啊”玉秀坐着看到桌子上已经炒好了几钵菜，拿着糖糕像细伢子一边吃着一边问还在木桶里捣鼓的老人，“是啊，蛮早就开始做了，怕你们回来腹饥”老人终于把所有的东西放成原来的样子，才从木桶跨出来。

        “细伢子也在读书哈?”老人在玉秀旁边坐了下来，“今年刚上”玉秀嚼着零食，“这糖糕蛮甜呐?昨天刚到当圩买的，买了几斤肉，锅里在煮肉，你们三姐妹最喜欢吃的香干子萝卜炖的”老人说完，又站了起来“我去看一下锅里的肉你带着细伢子这里坐着吃吃的”老人又拖着那双破烂的解放鞋跨出高高的门槛往厨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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