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鸡毛换糖，当当悦耳
  农历六月中旬，方过大暑。知了贴在紫柳枝上括噪宣泄炎热，鸭子浮在树荫下的水面上拍洗洁白的羽毛，几只鸡聚在大樟树下轩窝窝凉快，田野放眼一片绿油油无尽的汪洋，空气中弥漫禾热息，草丘的灌木丛下卧着咀翻胃里草的牛，鼻子里喘着热气，清凉的河水里泡着几个光膀秃腚蛋子的细伢子，片片银鳞在阳光下一闪一闪，这才总算有了夏天的味道。

  在老河原放完水，邓先正去草丘牵牛饮水，牛闭着眼睛趴在那，也不见尾巴拍赶苍蝇，嘴巴也没了咀嚼的动静，邓先正上去就喝了一声，拽拉缰绳鼻子拴的不见其动，邓先正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大致清楚，他把铁锹往草地狠狠一铲，就地坐在老牛旁边，发着呆，看着安详离去的老牛，为其拍去身上结块的泥巴“老伙计啊，这才过了几年你就熬不过，可明年的庄稼咋办，全指望你出力呐”“皇上，咋对着牛感慨，这一脸的伤心”两腋下夹着拐架子的拐子叔满口大黄牙的问，邓先正当初与见人说人话，见鬼打哑话的邓财苟竞争村长时，邓先正那时脾气暴躁又直来直去，被人不看好落选，就抛了句“不要说区区亭长都算不上的小村子村长，皇帝我都不稀罕做”，被人听了，村民们从此就戏称邓先正为“皇上”，孙子毛谷也跟着沾了些光，小小年纪，稀里糊涂被人唤作听不懂的圣孙。不过有了孙子孙女，邓先正脾气全收敛了，还变得有些幽默。

  “不知道天气太热还是牛老了，好好的就进阴间凉快去了”邓先正无奈的也冲着拐子叔笑，拐子叔从小残疾，导致娶不上媳妇，可他手里编织修伞补鞋的手艺快与竹山圩的艺人一般，一个人过着日子买了头牛，终日与牛为伴，牵着牛去草丘早出晚归，也是放牛职业者，来找他修修补补的人家里寻不着一般都知道在草丘，他年幼邓先正好几岁。

  “快些找人剥了皮卖些肉，天气热一下就会发臭就可惜了”拐子叔惋惜的劝邓先正，“也是，那我去请人来弄，你帮我盯着，让你也开点荤”邓先正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总是没有了起初的那份悲伤，“甚好”拐子叔把一个拐架放地上，另外一个撑着缓缓坐在草地上。

  随着影子渐渐缩小，远处老虎潭边路上浩浩荡荡来了一大队人马，由邓先正领着。紧跟着有两位油光满面的剥牛师傅提着真牛皮袋。走近也没多讲，赶着时间就亮出寒光闪耀，锋利无比的工具，大致是一些半月刀，尖锥，敲锤，长尖刀，砍骨刀。开始忙活着，他们磨锉工具，从牛肚上划开，一大堆内脏滑了出来，还有鲜红的血，血腥味招来讨厌的苍蝇，在牛内脏上尽情的吸允，按道理来讲他们应该围在牛粪上欢快的嗡飞着，允过牛内脏的鲜香，他们便有些厌恶那以前闻着喷香的牛粪。两个剥牛师傅默契的配合着，一个剥皮一个划关节。

  河里泡着的细伢子听见声儿，立马从水里蹿了起来，爬上岸趴着观察动静，见没有自个熟悉的身影就大胆的站了起来，捡起摊在河滩鹅卵石上的衣裤，穿的歪歪扭扭，光着脚丫子凑往热闹的人群中，以他们经验来看，自家的大人是不会允许还没十岁细伢子下水的，不过那也无关紧要，他们的父母跟着打工的人群去人聚集的城市里打工了，细伢子们才两三岁就丢给祖父母带，隔辈尽着最大努力的宠着，惯着，只要看着细伢子们一天天长高个子他们就很开心满足，细伢子们也不懂啥，就光顾着长个子。

  一会儿功夫，牛就被分解完成，人群中的人挑着指着要买，邓先正拜托两位剥牛师傅给他们割着，卖的比竹山圩便宜些，都是乡里乡亲，又大都比较熟悉认识。购买力颇为大，近五分之一被切了去，至于邓先正之前苦恼通知过肉贩上门收，如今还没见来也没那么慌。等人群散去七七八八，肉贩才生疏的驾着崭新的摩托车来。收完肉贩也中意的一些肉，剩下一些下水骨头，邓先正给剥牛师傅结完工钱每人提了点肉，自己提着剩下的就回家了。

  “玉秀，快拿个脸盆出来”邓先正到了大门口的太塘码头，洗着牛下水冲着屋里喊，凉子吃力的拖着一个大脸盘，跌跌撞撞。

  玉秀拿出一口大锅摆在院子里，打满水，拾好柴就生火。邓先正干活也利索，火才刚烧旺，就端一盘牛下水骨头往锅里捡。熬了好几个小时，太阳总算没那么热情，一大锅热气腾腾沸滚冒着香味的牛汤，邓先正挨家叫着自家人来吃牛骨牛下水还有酒友邻居邓恢蒙，一桌大人是凑齐了，喝着酒谈笑，细伢子们捧着牛棒骨津津有味咬着，满身大汗，这若是放在冬天，那绝对是很暖身子的。

  秋风凉，树木枯黄。邓先正躺在床上比以前更虚弱，盖着厚厚的棉被，压的都喘不过气来，但却把寒冷给压没了。脸上瘦的只如裹着一层皮的骷髅。

  “当当当……”屋子外响起金属敲击的声音，“鸡毛鸭毛鹅毛，烂凉鞋拖鞋换糖喽！”一声吆喝钻进屋巷道子，勾出了细伢子的馋虫，他们寻着杂物堆里。“玉秀啊，咱茅草间有一双烂拖鞋，拿去给细伢子们换糖吧”邓先正喝了一口玉秀喂的药，口齿不清的说道。玉秀再喂了最后一口，就端碗出门去，床边两个细伢子也跟着一起出去了。可不是，过年都攒足鸡鸭毛，每次都盼挑着当当糖的小贩来，依稀见得隔着三两个月就见的着一次。

  “这里有烂鞋子”玉秀站在岔口喊，前面慢慢走着敲着挑着一担木方框盖着布的贩子闻声就走来，“当当糖”嘴里还不忘扯开嗓子喊，凉子提着一双满是灰尘的破鞋子，拽着玉秀的手，另外毛谷也开心的等着小贩。“就一双鞋子啊?没鸡鸭鹅毛呐?”“先前就给换完了”小贩走近，掀开布，用刀切下一指长条，两指宽焦糖色麦芽糖块，递给了凉子，凉子紧张的把手里的破鞋递了过去，往身上擦了擦，神圣的接过这块糖，满脸的兴奋与激动，用袖子揩去鼻涕。才一会儿功夫小贩就挑着担在大樟树下，那里围着几个细伢子，“饭又不吃，天天馋这个，吃多了长不齐牙齿”围着的人对着自个孙子说，但手里又提着一塑料袋鸡毛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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