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不幸的婚姻生活 (3 / 3)
        后来不久，父亲的胳膊受了重伤，一度面临截肢，辗转多家医院，几经周折，才保住了胳膊，手术做好之后回了老家养伤。我在县医院见到了打着石膏的父亲。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良心的孩子，我竟然一点都不心疼，但我知道我应该心疼，我好紧张，我怕说错话，怕别人知道我的不心疼。父亲看了我过度紧张的脸，把我拉到床边安慰我说，看把你吓得，手术已经做好了，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没事的，别怕。我的眼泪才夺眶而出，又做回了一个有良心的正常的孩子。

        我工作了一年之后，父亲的状态已进入癫狂。打骂更加频繁，母亲终于忍受不了父亲，偷偷跑来找我。我接到母亲的那一天，是个将要下雨的伴晚，有点堵车，我去的有点晚，母亲已出了火车站，走在冷清的人行道上。我老远就看到了母亲，她两手空空，背上背了个小包袱，干干瘦瘦的一张脸，看到我也没有笑起来，只是眼里噙着点光，不知是泪还是喜悦。我有点心酸，她那个包袱顶多装了一套衣服，这就是她四十岁时游荡于世间的所有的行李吗？我紧跑几步，拉住她的手，带她回到我住的地方。

        我工作很忙，没太多时间陪伴母亲，她自己找了工作，之后又交了很多朋友，平静着过了几年。

        父亲并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谁都没有和他联系。那几年他到底过的怎么样，我们无从知晓。但从后来他和邻居的描述里可以猜测，他每年都会出去几个月，赚了钱就回家赌，输完了就再去挣，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被变卖了。

        五年后我给父亲打了电话，得知他和我们在同一个城市，我跑了大半个城去看他。由于我们对当地的路线并不熟悉，我曲曲折折地穿过好多条马路才找到他，他发了福，白了头，走路已不似以往利索，脚像抬不起来似的，在地上一拖一拖的。他很识趣的，没有问我母亲在哪里。

        那后来半年，我每个星期都去看他，去给他洗洗衣服做做饭，有时也坐下来喝点小酒，聊聊天。有一次谈到了母亲，他情绪有些激动，先骂了母亲几句，而后说到了一个很沉重的话题，他说到了母亲这一生伤他最深的地方，我以为会是母亲和那个打电话给我的男人的婚外情，然而父亲却说了另外的事，“在一起那么多年，你母亲从来没有说过我一个好，一次都没有。”

        半年后父亲的胳膊旧伤复发，需要住院手术。商议之后，母亲决定辞了工作回去照顾父亲。他们见面前的一天，父亲拉着我陪他去买了新衣服，剪了新发型，仔仔细细的刮了胡子，剪了鼻毛。收拾完还有些局促的问我，我这样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老了很多？那副神色，让我想到他当时追求母亲的场景。

        后来的那段时间，我看着和好的两人，心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内疚感。父亲之前有一次喝醉了对我说，“我最恨的就是你和你哥，你们拆散了我和我下跪求来的山里姑娘。”我忍不住跟母亲忏悔道：“当时支持你离开父亲或许是错的。”母亲幽幽的说，“当时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或许现在已经没有我，两年前如果没有出来透透气，我一定熬不过去的。”我听完心里又好受了一些。

        从那之后，母亲都留在家里。可能是失而复得，已知道珍惜，也可能是人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想通透了，父亲再也不去赌场了，忙完农活马上去外面拼命赚钱。父亲再也没有动手打过母亲，只是偶尔还会对母亲吵骂，但骂完也知道心疼母亲。

        有一次在山上伐木，遭遇大群的黄蜂袭击，父亲第一反应是脱了衣服盖在母亲头上，让母亲先跑，结果是母亲完好无损，父亲头上身上被蛰了三十多口，差点没抢救过来。

        还有一次，晚上突然刮的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我躲在门后面，看着外面疯了的天气，缩着脖子，伴着雷声的节奏发抖。因为担心我们家山上的蜂箱会被吹跑，父亲顶着****出了门去查看，父亲走了没一会儿，母亲也穿了雨衣要出去，我问她，你去哪里，她说，“我怕你爸出事，我去看看他。”我一下愣住了。我一直以为，母亲像我一样，是不爱父亲的。那一刻，我很惊讶，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母亲对父亲的在意。

        现在他们有了孙女，两个人在家时都围着孙女转，我和哥哥都离的不远，一家人时常都能相聚。回忆起他们之前的种种，那样的慌忙忙的相互撕毁的半生，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最后会变成这样的生死相依，那些刀刺般的相互伤害还会不会有，如果再来一次，他们还会不会选择彼此，他们这样又算不算是真爱。

        世间的事，真是，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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