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周仁又端出刚刚做好的素菜，这顿饭在水湾村绝对算得上是大餐，即使旁边就放着一个不详的棺材依旧阻挡不了客人们的热情，看到周仁端着菜走过来，纵然这菜没有桌上被众人的筷子夹的四分五裂的肉菜香，但唯一一位在长椅上坐着的李大娘的老伴好不容易占到一个位置，要是小朋友的话是肯定不会把这个位置给让出来的，可亮叔也懂道理，不等李大娘转头给他眼神，亮叔就自己一个转身坐到外围的长椅上，回过头来的李大娘也只看见亮叔转体的姿势而已，“周仁啊，快过来坐下，李大娘率先邀周仁坐下，旁边的几位大娘也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邀请起来，不用她们说周仁也知道要吃饭，早上都没吃饭又干了体力活，现在肚子里早都空空如——饿扁了，坐在外围长椅上的男人们眼看不用他们说什么话，就只顾着夹菜紧吃起来，就是有点后悔为什么吃过完饭，才来这里看周志勇，要是能想到这里有猪肉吃，早餐他们什么都不会吃，连续下地那么多天，算着日子这几天应该就可以收割了，本来想着收割完分了粮食再上县里买点好的回家来饱饱口福，现在借着周志勇的名头偷偷休息一天能吃上这么好的肉，真是喜悦之情无以言表，能感觉到身后的老伴在紧吃着坐在前面的女人们也都不着急了和从前一样跟李鸿讲一些有的没的，“李鸿，你家的鸡，今天下蛋了吗？”“没有啊？”“要是下了蛋，你可不能直接吃了，要是让鸡看见它下的蛋一下子就被你吃了它就不下蛋了！”李大娘说着还把头伸了过来，表情就像是在说着什么严重的事情一样，“哦，哦！”李鸿把手放到腿上瞅着李大娘，很快李大娘又把头给伸了回去，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会有人去计较，也计较不来，听上去很有道理，又似是而非要是可以的话李鸿肯定会照做，要是不好做李鸿也不会强行做太多事，农村里的人大都有各种特点，讲话的声音大不相同，就连音调也不完全一样，周仁眼见着李大娘尖嘴猴腮，讲起话来尖锐直接穿过周仁的耳朵朝周仁的大脑里冲，后面坐着的大爷们按说是比爹爹周志勇小一些，但看起来却显得格外苍老，终日忙碌使人长寿也会使人老的更加剧烈，看起来老的就像村子里的老寿星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几乎不吃东西，动作倒是一点都不慢，吃着碗里的肉还看着锅里的，一不留神两碗肉都被吃了一半了，看他们吃的样子，周仁想着要是他们能吃完的话就让他们吃完吧，反正是昨天剩下来的，里面还有半头猪，等下煮了晚上吃个痛快，正这么想着，周仁的肚子受不住了，咕咕叫起来，“周仁，你怎么不吃啊！”李大娘问道，同桌的女人们聊完话题都拿起碗开始紧吃起来，李大娘坐在周仁身边听到周仁肚子叫的声音询问道，“大娘，我不饿，中午都吃过了”谎话随口就说了出来，好在李大娘也只是随口问问，同桌的大妈们也都没有接话，抓紧的把碗里的肉慢慢夹到自己的嘴里，妈妈李鸿给周仁递碗筷过来，碗筷正正地放在周仁面前，筷子就搭在上面，“吃一点，周仁，这么好吃的肉啊！”奶奶没有给自己拿碗筷，先给其他人拿，美味到了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周仁再也忍不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起一块肉不在碗里作停留直接塞进嘴里，久违的美味滑进嘴里，周仁感到尘封已久的感觉又回来了，吃过一口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周仁一口接着一口地吃下去，直到吃到满嘴都是油才不自觉地停下来，手和嘴虽然停了下来眼睛却没有停歇捕捉优质卖相不错猪肉的行动，目光在碗里不断穿梭跳动，眼见着周仁跟客人们分享着碗里的美味李鸿却想起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周志勇，他的身体还在这里，即使隔着棺材李鸿还是可以感觉到周志勇躺在里面，里面并不大周志勇放进里面还能碰到边缘，给他塞进很多的被套，他的衣服也没有人会想要穿了，都给他带下地去吧，他周志勇会穿着这身衣服枕着这身被套在地里长眠直到永远，有人说人死后会升天，飞到西天的极乐世界，也有说法是人会到阴曹地府喝过孟婆汤忘却前世的一切，走过玄乎其玄的忘川河再次投胎成人，那些都是传说，没有人见过，可以肯定的是周志勇是不可能再醒过来了，刚刚还喜悦着的李鸿不知道怎么的，在大家都吃的正高兴的时候又暗自悲伤起来，李鸿站起身来，周仁停下手里的动作小心的注视着，只见母亲拿起刚才多拿的几个碗中的一个，到伙房里装了些饭出来，时间很短周仁还来不及想起来现在是该给爹爹周志勇上饭的时候了，李鸿端着碗面无表情地从伙房里走出来，碗里装着满满的饭，都快要溢出来的饭拿在母亲手里，母亲伸手抹了一下眼泪，把饭放在棺材后面的桌子上，刚才搞不清楚李鸿是要做什么的亮叔，还想着要不要让李鸿分一些饭给自己，现在想来庆幸幸好没有说出口，周仁看的目瞪口呆，显然他也忘记还有这事没有做，这么说起来昨天爹爹周志勇饿了一天，光上香没有放饭，接着李鸿把手上夹带着的筷子插在碗里，竖在饭上，不能倒下来，两只筷子竖着插在饭上是专门供死人吃的，要是哪个孩子不懂事把筷子竖着插在饭上，肯定是要被训斥一顿，搞不好还要挨打，这在平时可是会给家里人带来灾祸，插好筷子之后，李鸿又进房间里翻箱倒柜，惹得桌子边的女人们都不敢吃饭了，都停下筷子，看样子是要等着李鸿回来再一起吃，外围加上的长椅坐着的男人们倒是没有管，年纪大了又没有病痛可能就会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再像从前那样的看重，又或许是因为棺材里的人是周志勇，他们多年的朋友，他们认为周志勇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李鸿从屋里拿出一个陈旧的香案，上面还刻画着看上去像神仙的小人，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东西，应该有些年头了，看到母亲拿出这个，周仁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赶紧站起来帮忙，香案很多年都没有用，上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摸起来凹凸不平应该是手工制作的，从妈妈手里拿过香案，手上沾上了很多灰尘，周仁赶紧走进伙房里用水冲洗，一瓢水浇在香案上，把灰尘冲的一干二净，周仁随手拿起旁边用来擦脚的布准备擦香案上的水，布都快要碰到香案了才想起来这样好像不行，这么脏的布怎么能擦拭用来供奉的香案呢？周仁又拿起一边周志勇用来洗脸的毛巾，父亲的毛巾被遗漏在这里没有进棺材为父亲陪葬，迟疑片刻后周仁还是用这毛巾很快的擦拭干净香案，走出伙房，李鸿尽力控制眼泪，这时候可不是上午那时候家里没有人，现在客人们在吃饭，哭出来不好，应该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李鸿脸色还是很悲伤但却强忍住泪水，周仁飞快地把香案放在棺材前的长椅上再走到前面抽出三根香点燃，走到后面来周仁似乎是在火光中看见了自己，朝着父亲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案上，事情就算是结束了，重新回到座位上，虽然大娘们嘴上不说但面朝棺材的大娘心里嘀咕着“吃饭的时候上香，这多不吉利啊？”到别人家来吃饭，客随主便要是她把这话说出来不用周仁讲话身边的大娘就能把她说的狗血淋头，表面上桌子周围的大娘们都不动声色，靠近李鸿**李大娘还安慰道：“都那么大的人了”说着手就要去把李鸿的手抬开看看李鸿眼睛“人不是都得死吗”李大娘话说的很轻，李鸿把手放下来眼睛里泪水打着转，桌上的菜还是那么的可口，太阳的光线依旧只晒在门口的台阶上，周志勇和早上一样躺在棺材里，生活还是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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