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翠花母亲带着牛果走到家门口听见里面没有声音，心里稍微放心了些，打开门迎面就看见翠花父亲躺在地上，翠明光着膀子还在吃饭，母亲慌乱起来双脚跪在父亲旁边，看着躺在地上比站起来更高的父亲，慌乱中母亲胡乱拨弄父亲的身体眼睛眯成一条缝眼泪和乌咽同时发出，没有大声叫喊；没有抱怨天地；没有丧心病狂，母亲在失去大半生的依靠后意外的显得很平静，只是在一边哭泣继续晃动父亲的身体去抓最后的希望，可惜不管母亲如何摇动父亲就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紧闭，除了身上的脚印他和之前一模一样，就像是安详地睡过去进入梦的摇篮中，母亲的梗咽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一边的牛果听见翠明嚼萝卜牙齿撞在一起的声音甚至更大，牛果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去世了，小时候每次见到其他人家父亲回家的时候牛果总是在家门口等着看下工回家的大人们，大人们总是从他家门前走过没有一个人在这里停留，牛果亲眼看见他们走进旁边的家里，这时候忙着做饭喂鸡的母亲就会把牛果叫回来，给年幼的牛果讲讲他父亲的故事，有时候翠花的父亲也会来这看看牛果在翠明长大之前还经常带一些吃的给牛果，现在看见翠花的父亲倒在地上无需询问仅凭直觉就能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吃菜的翠明，牛果的愤怒无以言表不只是因为躺在地上的是从小就一直帮助自己的家的恩人，更因为他是翠花的父亲，他倒在这里也就是说翠花也会像自己一样变成没有父亲的人，翠明看见母亲和牛果走进来，他对父亲还是抱有希望的，看见母亲跪在父亲旁边哭泣的时候算是打消了这希望，翠明有些害怕了，即使心里对自己说“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是一个老头子而已”翠明还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刚从猛踩父亲的感觉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断回放，手中的筷子把胡萝卜撞在鼻子上，翠明看见牛果跟在母亲后面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努力摆脱脑中的悔恨翠明必须赶紧赶走牛果，要是这事让村里人知道那他翠明在村里人眼中就是个笑料了，“牛果，你快回你们家去”翠明在母亲抽泣牛果怒火中烧的时候率先赶人语气少了之前命令的感觉到有几分恳请，牛果反应强烈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的翠明不寒而栗“你杀了你爹，你居然杀了翠花的爹！”牛果不知道怎么的，话说到一半眼泪流了下来，用手指着翠明，牛果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地下激起一些灰尘，像是石头落入大海，瞬间就被灰尘所掩埋只能看见一点点痕迹，翠明听见这一指责先是有些害怕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不一会就变为愤怒，翠明站起来，母亲抬起头梗咽也止住看着牛果和翠明对视，眼见翠明比牛果更高，长期营养不良让牛果显得面黄肌瘦，不等母亲说话那边的翠明站起来直接拿起刚刚坐着的长椅，用一头对准牛果“今天我就要打死你”翠明狠狠地说，翠明的身体似乎都没有想到翠明会说出这样的话，身体停顿了一会像是其他人听见翠明说这话之后反应过来，翠明冲到牛果旁边用双手挥动长椅想击打在牛果身上，牛果见翠明冲过来身体自己咬起嘴唇，用手挡住长椅，长椅被牛果和翠明挤在中间动弹不得，翠明下意识想抽回长椅再次击打，可牛果死死的抓住长椅翠明两手用尽全身力气都抽不出来，翠明见抽不出长椅便大骂牛果“狗东西！”又一脚踢在牛果身上，这一脚只是踢脏了牛果的裤子，牛果感到腿被踢见裤子上沾有灰尘大骂“你个短命鬼！”用左手夹住长椅右手一拳打在翠明脸上，翠明眼前一阵黑，手上也松了气，牛果一把抢过长椅，往旁边一扔，翠明清醒过来时长椅已经被扔掉，没有这一层障碍翠明就要跟牛果肉体接触，翠明感到害怕往后一退，气的红了眼的牛果哪里会放过退后的翠明，一把就抓住翠明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在翠明身上，翠明见到牛果愤怒的双眼扭曲变形的脸庞反抗意识全无，全身都提不起力来，牛果的拳头打在身上只能放开嗓子叫起来像是即将被杀掉的猪，翠明像是一个沙包，气都泄了大半，在一边看着牛果和翠明打架的母亲此时站起来身高还没有翠明高的四十几岁母亲就这样看着翠明被打倒在地，打的鼻子上都流出鲜血，母亲有些着急了，快步上前拉住牛果的手“别打了，再打他就死了”这话说的比刚从翠明骂得轻得多要不是走过来拉住牛果的手吸引了牛果的注意，翠明的惨叫声就会盖过这声音，被翠明母亲拉住牛果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一个母亲面前打他的儿子，就算是这个儿子罪大恶极他牛果也不应该这样做，牛果停了手，翠明母亲跟牛果站在一起看着如同被赦免的翠明，他急忙翻滚着站起来裤子和身上都沾上了大量沙土，翠明母亲看着弓起身体身高比牛果和母亲还矮小的牛果回忆起过去，翠明很小的时候经常跟同村人打闹，每次跟着一队小朋友出去玩总是最后一个回家走在其他孩子的后面身上还沾上大量的泥土，每次看到这样回家的翠明母亲总是用力的拍打幼小的翠明身上，拍打下灰尘也拍打下翠明的悲伤，“他们说我是掏粪工的儿子，比村子里的傻子还脏”翠明不止一次和母亲讲起这事，在家里劳累了一天还要帮翠明清洗玩耍一天弄脏的衣服母亲自然没有好生气“你不要跟别人说这个，你要帮家里做事呢，摘点蒜头回来才好呢？”翠明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充满责备意味。

  而现在看着惶恐不安两股战战的翠明母亲就只有仁慈了，“牛果你先回去吧，翠花先在你家住两天，等把家里搞清楚再请你和你妈来吃饭”翠明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讲着这话，那边的翠明一动也不敢动，目光紧紧地盯着牛果脚边的地板目光根本不敢往上抬，要是牛果再朝他冲过来打架的话翠明感觉了一下**双手，他已经没办法再打下去了，他就像被猎人熬了几天的鹰底下骄傲的头不敢生出一点反抗的心思，牛果看了看翠花家里的遍地狼藉，劳动惯了的牛果本能地想帮着翠明母亲打扫一下家里或者帮忙把躺在地上进入极乐世界的翠明父亲抬上床，牛果像没有听见一样拿起旁边跌落的扫把开始扫地，扫出翠花家里很多灰尘，翠明还是惶恐不安地看着牛果这个把他的鼻子打的流血的人他是真的不想看见，翠明母亲从丧失丈夫的悲伤中清醒过来连忙跑过去翠明那平视翠明的眼睛，多少年了翠明第一次没有俯视母亲弯曲的身体让他比母亲还要矮，母亲双手抬起翠明的头眼睛仔细端详翠明，还好除了鼻子流血脸上没有发现有什么伤口，“以后可不能跟其他人打架了，谁都不行！听到没有”责问声还是没有从前那么孔武有力现在的翠明听来却不像之前听到的那样只有厌烦更有被宽容的感觉，那边的牛果已经扫好了地，准备抬起翠明父亲的身体进房间放在床上，一个人是很难抱起另一个人身体的，即使那个人的身体骨瘦如柴，翠明母亲看见牛果想要搬动翠明父亲的身体连忙上去帮忙，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将翠明父亲的身体搬进房间放在床上，不管翠明父亲的身上沾染上多少灰尘他都是这个家的当家人，牛果本来想至少把他的衣服脱下来再放上床但走在前面的翠明母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牛果只好一路不停将翠明父亲送到他出生时的地方，不只是江湾村就连水湾村和山河村乃至全国各地能去医院繁衍后代的又有几人呢？整个江湾村没有人会花这个功夫，江湾村也没有人会花这个功夫，能请个大夫或者见过生小孩的人在旁边陪同就算是阔绰。眼见着翠明被抬进房间，放在床上那个翠明终于醒悟过来自己犯下的罪孽有多么严重，让翠明母亲都感到意外，被牛果痛打一顿的翠明居然双膝跪在门口的地上，朝着他父亲的方向痛哭流涕用撕心裂肺来形容在恰当不过，翠明母亲这时却没有出言制止跪在地上的翠明，即使担心翠明的双膝能不能承受住全身的重量母亲依旧没有说话，担心让母亲呆呆的站着没办法做出任何动作，一旁的牛果见他们两个人都不动，也不想破坏这情况，三个人就这样僵持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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