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则故事 (1 / 2)
        躺在黄色锦缎中央的这枚铜印通体遍布黝黑的氧化铜，又零星夹杂有斑驳的铜绿，印纽部分做成了一个简朴的扣，印纽上除却两个淡淡的凹槽之外不见任何雕饰的纹路，这种古朴而强调实用性的造型在宋代之后就不多见了。这种造型的铜印在印纽两旁往往会有寥寥数字的阴文铭文，但在这一方印上似乎被人强行用锐器砍斫破坏掉了，留下了两片深深浅浅的丑陋斫痕，可以想见当时下手的粗暴手法，看得颜简一阵心疼。

        单从铜印看背面能看出的大致就这么多，颜简将盒子放回桌上，从白大褂的口袋中取出一副浅蓝色的丁腈手套戴上，得到老蒯的示意后轻轻将这一方铜印从盒中拿起，借着透进窗的自然光仔细端详。

        铜印初入手的重量比颜简意料中轻了半分，大概是混进了一些别的金属或是内部存在空腔。攥着印纽翻过来看，铜印的底部也被密密麻麻的斫凿痕迹悉数破坏，颜简以经验判断，这枚铜印制作时候，由工匠先在平坦的印底部刻出细密的小凹槽，再将长条状的铜条贴合上去，反复挤压锻打直至两部分几乎完全贴合，由这些铜条组成印章的铭文。这种工艺制作的铜印可以刻画出笔画复杂的阳文，且制作时容错率较高，当前普遍认为这种方法的出现不会早于隋朝。颜简推断，如果这铜印是真的老物件而不是做旧的话，很大可能是诞生在隋唐之后宋金之前这段时间里的，但是背面和底面的所有铭文都被人为毁掉了，具体的时间基本无从判断。

        颜简放下铜印，这时才发觉被三道目光注视着，一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三个上了年纪的人精用灼灼的目光注视了半天，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看着三位大佬没有讲话的意思，颜简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刚才观察到的点全部都讲了一遍。讲到发觉重量不对劲的时候，双院长微微点了点头，跟蒯主任交流了一下眼神。

        等到颜简磕磕巴巴讲完自己的观点以后，蒯主任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盖上了木盒的盖子又推到颜简面前，说：“你说的基本符合我们对这件铜印的鉴定结果，极有可能是隋代的一方印，也有一些老先生认为是明代或者更早些时候的仿品。你说的重量问题，其实是铜印中心包了一块别的金属的缘故。”

        颜简心中暗想：真就拿一枚印摆龙门阵，这唱的是哪出儿？《古董局中局》？那我也不会什么“悬丝诊脉”啊……

        见颜简不答话，蒯主任又继续讲了下去：“X射线透视成像的结果反馈，铜印内部其实是一块一寸见方，厚约两分的镔铁。”

        “镔铁？”颜简快速回忆关于镔铁这种材质的一些记忆。镔铁应该是说书老先生最常提到的兵器的材质了，这种靠千锤百炼的工艺锻造出的材质与著名的“乌兹钢”同属花纹钢类的材料，以硬度著称，是铸造兵器的上佳材质。

        蒯主任又继续讲下去：“这片镔铁似乎是从某件完整的兵器上断裂下来的，目前能的出的结论其实也只有这么多了。”

        片刻停顿后，老蒯用狡黠的语气问颜简：“小颜啊，关于这方印上的铭文，你有没有什么方案，尝试去进行复原呢？”

        来了！切入正题了！颜简心头噔噔地一阵加速。虽然他早就知道会是类似的修复委托，但是这次光用眼睛看就知道有多麻烦了，人为的破坏不比自然风化锈蚀，基本都是毁灭性的，而这方铜印遭遇到的更像是报杀父之仇一样的毁灭性打击。如果颜简在现场，大概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拦一下，说一句“兄弟，不至于，您还不如直接融了来得痛快。”但越是棘手的状况，颜简越喜欢尝试去挑战，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总会时不时冒出一些自己觉得会很有趣的念头和灵感，如果不尝试去实现这些一时间迸发出的灵感，会让他像“一天不喝大力”那样浑身难受。虽然刘教授和蒯主任这些人并不清楚这个“大力”是个什么玩意，但这些人精们已经逐渐摸清了颜简是个只需要请不需要激的将，他们也乐得让年轻人发光发热，自己安享晚年娱乐。

        颜简稍加思索，回答说：“方案嘛……目前来说还算不上，只是大致有一点感觉：底部的铭文可以从结合处的痕迹入手，这部分还原起来问题不会太大；难就难在背面这两片破坏的痕迹上……”

        “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去做吧，我会安排院里能动用的一切资源来支持你。”双院长站起身，做出了一个相当不简单的承诺。颜简品出了院长话里的意思：双院长说这句话的时候，重音没有落在“一切”两个字上，而是略微提高了嗓音强调了“资源”两个字。以院长的身份，能调用的资源可不止资金、文献和设备这些物质层面上的“资源”这么简单了，颜简意识到自己今天真的是拿到一根能当“令箭”使唤的含金量相当高的“鸡毛”了。

        正当颜简盘算要怎么用这跟“鸡毛令箭”虎兕出柙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生龙活虎一番，双院长突然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凑了过来，轻轻拍了拍颜简的肩膀，问道：“小颜啊，最近有没有读什么书啊？”

        颜简心说您这又是哪一出啊？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茬。但是又转念一想，这大概又要搞什么读书周读书月活动了，脸上赔笑，含含糊糊地应付了一句说：“这一两年空闲时间都拿来看文献了，看书的时间么……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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