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钻石情缘（一）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虽今年的冬天去得慢，但终究还是挡不住春的热情。天不冷了，水也不凉了，花儿们也争着开放，阳光真是万物之母啊。以前总觉得“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是在说笑挖苦别人，现在正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我觉得那句话太对了，当然肯定是褒义用法。

        坐在公园的木凳上，看着那些正在晨练的爷爷奶奶们，舞剑、太极、踢毽子、唱戏样样都全，又说又笑，活力四射，一点都看不出他们已是退休带孙子的人。好多都是趁孙子还在熟睡的隙间，溜出来锻炼锻炼，结束后去菜市场采购当天的食材，忙碌的一天像现在冉冉升起的太阳正式拉开序幕了。张奶奶便是这晨练队伍里面及其普通的一员。是的，她是普通的一员。张奶奶已经退休2年了，但是她半年前才开始晨练，因为是新手的缘故，加上前阵子腿疾一直呆在家里修养，致使她打太极的姿势和技巧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不过这样已经是很好了，至少比起一直窝在家里面的爷爷好。

        我一直把一句话奉为人生格言，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但他同时也给你打开了一扇窗。那扇窗鼓励我在没有任何英语基础上初一的我坚信自己可以把英语学好，也激励我在高考与理想大学失之交臂时勇敢的选择复读，它陪伴着我渡过了人生很多的低谷和水逆。

        其实它还有个名字—“希望”。

        虽然门关上了，但是可以从旁边偷开的窗爬进屋去，结局照样盈满。山里人一直都说今年的春天来的晚，终究是来了。不管怎么的，气候时节就摆在那里，寒冷的天再怎么得瑟也只是掀不起任何风雨的主。春天终会来到，姗姗来迟的她坚信有人在等待着它。

        我多么希望能带爷爷出来走走看看，感受暖阳和生气勃勃的生灵，不要把自己局限在家里，整天闷闷不乐的和自己的影子为伍。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故去的奶奶在天上看到爷爷这副模样，会着急和心疼的。驾鹤西去的奶奶肯定是希望爷爷可以开心快乐的度过没有她陪伴的时光，她是那么的爱—爱这个陪她走过风雨六十多载人生的男人。可惜这些话，不知道被耳背的爷爷听进了多少。

        突然离世的奶奶，对爷爷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足以摧毁他残生的消息。六十多年相濡以沫的生活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不过斯人已去，活着的人总还是需要向前看。这些道理爷爷肯定是都懂，只不过实施起来却异常艰难，也真是难为爷爷了。

        不过，作为晚辈，看着爷爷因思念奶奶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还没有多少日子，身体都消瘦了一大圈，不大的眼睛比以往更加凹陷，鼻子塌得比以前更厉害了，只剩下一张皮的脸皱得像一张反复被人揉捏多次的老报纸，毫无血色的纹理里写着他内心近乎要把他吞噬的伤痛。爷爷一直个子不高，身体结实的时候没有发觉，现在的他已经轻瘦得撑不起以前穿过的衣服，贴身的衣物感觉大出好几码。

        白天爷爷偶尔还会去楼下的花园走走，坐的时间比走的多。一到楼下，走几步路就找附近的椅子坐上，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呆坐着也不和周围的那些人搭讪，累了着伸出一只手靠着膝盖上支撑疲惫的脸颊，陷入了无限的遐想中。这副模样好像是在打瞌睡，也似在追忆有关奶奶的种种往事。周围的热闹吸引不到把自己置身于孤岛的他。弱小的影子就一直这样不离不弃地陪伴，有时坐在他左边，有时坐在右边。

        可是一到了晚上，爷爷基本就是靠着靠枕坐着，头搭在床头柜上，一点没有入睡的念头。一轮残月的光穿越层层黑森，在窗台上留下了点光影，那个影不亮。爷爷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台那头，一动不动。楼下夜市摊上的喧嚣一波又一波，升腾向空中的烟尘也是一股接一股，华灯未央，闹声喧扬。城市中市井地夜生活没有勾起爷爷的注意力。

        城市的夜晚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总是比山里的要短些。要是搁在山里，干完农活归来，把家里的那些牲口伺候好后，便要开始点灯，生烟做饭了。还没等把饭吃完，外面的天早就黑尽。一片漆黑中只有偶尔几处星星灯火和几声犬吠，除此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也就七、八点的样子。从这个时候一直持续到公鸡打三次鸣止，这段时间都是夜，尽是漆黑幽静。大多数的山里人都会在这个时间里安睡，鼾声一阵连着一阵，直到公鸡打鸣结束后才起床在灶前忙碌。当然在农忙时节，公鸡刚开始打鸣的时候就有人点灯起来，忙完灶前早后的事情后，天蒙蒙亮就往自家地里走去。

        天空的黑幕都在同一时间拉起，但城市的道路两侧紧随就打开了黄橙橙的路灯，不一会那些购物商场、街边小贩、形状各异的广告牌等等都络绎不绝地发出各色的霓虹光亮，黑漆的夜被瞬间点燃成白昼般明亮。汽车鸣笛声和吆喝声随着街道穿行人数的增多而增强，人头攒动，音浪起伏，这场景像极了一大锅正在奔涌沸腾的开水。华灯初上夜未央，此刻良宵要逍遥。餐馆挤坐着那些四面八方的食客品尝着饕餮美食，汗流不止也不想停下对美食的宠溺，喝酒猜拳的豪爽声淹没了小情侣间的窃窃私语。商场亦如此，各种优惠、折扣、店庆的噱头挑战着人们对自己钱包的管控能力，反正没有多少人是空着手出来的。

        “夜间经济”极大的丰富了百姓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同时也为地方的GDP贡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个双赢的局面。

        夜间时间一点点过去，有一些灯光已经悄悄暗下，大街上的这锅沸水也终于慢慢歇下，但是黑漆永远不会到来，大排档、烧烤摊依旧汇集着不少排队的“夜猫子”，灯光依旧通亮，道路两侧的路灯仍在兢兢业业工作。城市的夜不会漆黑一片，光亮和声响虽随人群离去而黯淡，终于明亮的夜晚里有点安静了。

        一声疼痛的呻吟声打破了这安静。“哎哟哎呦”，爷爷连着大小发出了两声。接着就用一只手按住右腰侧的一个地方，以此来抚平这位“常客”。

        爷爷长达多年的蛇缠腰（一种疱疹疾病)后遗症会在晚上如约光顾他的腰部周围，似火般缓慢烧灼着他那弱小的身体，一旦疼痛起来会折磨得他不能入睡，哪怕片刻浅睡一会儿，也会因为突然袭来的疼而痛醒。好不容易不那么疼了，思念又钻了出来作祟，奶奶的影在爷爷眼里是那么的真切，真切得上演起了平时爷爷疼痛时，奶奶给爷爷轻揉的画面。深夜里，只留下爷爷疼痛的呻吟声和阵阵于奶奶对话的呓语。

        很多时候我醒后爷爷依旧是我睡下前的样子，没精打采地靠着床头柜。有的时候眼睛闭着，有的时候睁着。睁着的时候就说我昨晚又踢了被子，又起夜了。

        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整宿整宿都被疼痛和梦境折磨，真心生疼。痛症是十多年前留下的老毛病，经常干点农活，活络一下筋骨，血和脉就打通后就不怎么疼。反倒是最近几年闲下来了就开始各种的不舒服，好几个医生也给爷爷看过这个病。但是一致说这个病是当初没有修养好落下的病根，如今年纪大了，开刀动手术是不现实的，只能采取药物保守治疗，只能治标不治本。之后爷爷就靠医生开的那些药舒缓疼痛。

        早饭的时候爷爷勉强吃了两个口饭就开始又一次重提想回山里的念头。城市的陌生感和对奶奶的思念让爷爷与新环境格格不入。父母和其他兄弟姐妹商量过很多次都没有一个结果。八十多的老人回山里一个人居住肯定是不放心的，加上还没有走出丧偶阴影，真怕爷爷想不开会随奶奶而去。所以爷爷想要回山里去住肯定需要有一个亲人在身边陪护照顾，可大家都是在山外成家的人了，有工作，一大家子的生计需要经营，实在是抽不出身。最后暂定爷爷轮流去这些儿子女儿那里住上几个月，每个儿子女儿都能为爷爷尽孝，爷爷也能享受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爸爸是长子就排头了。

        爸爸还是以担心爷爷的安全为由劝说爷爷安心住下。多下楼走走，中央广场那边有唱戏的可以多看看。说完爸爸就携包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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