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3 / 5)
        次日，道士来孝家第一件事就是绑扎孝堂。虽说轻车熟路，但剪纸裁艺，绘画粘贴颇费周章。有了昨天安排，今天人事没什么大的变动。早饭后，兴国四处查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增加几个盛水的塑料桶为煮饭、洗碗专用，加盖几块篷布，防天气变化给厨房带来不便。厨房交来一副猪下杂要洗，这些是做晚饭下酒菜的。不久，又有几十斤鱼交来，都是要洗、要剖的。剖鱼工作量较大，得几个人去，兴国扫视周围几乎都各司其职，还有几个人在斗地主没安排，到他们面前讲了剖鱼的事，正在兴头上的打牌人没有接腔，有个输了钱不愿下桌，说这么多帮忙人就靠我们几个？安排其他人不行吗？

        兴国说主人家找我们帮忙就是要靠我们，这个不靠那个不靠要我们来做什么？蹭饭吃吗？帮忙人虽然不少都是各有各的事，你以为在玩耍？对方语塞，说待会就去。兴国对打牌不感兴趣，也不反对别人打，但有个原则：完成分配的任务后。半小时过去了几个打牌人仍无动于衷，兴国大怒，一拳砸在桌子上：“怎么，打牌比办正事还重要吗？大家都像你们这样拖拖拉拉，事情还要不要办？当你们有事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态度，你们又会怎么想？”

        打牌人赶紧起身去完成分配的任务，兴国余怒未息，有心将在红白喜事出现的办事拖拉、推诿耍滑的歪风刹住，凡事落实到人，无一遗漏。

        直到下午，耗时一天的孝堂终于扎成了。晚饭过后，随着啪地一声脆响，法事开始了。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铙钹后便是低咽的唢呐，身着法衣的道士在亡人牌位前深深三鞠躬、左右遥拜后唱起经文来，虽说嗓音沙哑吐字模糊，但随着锣鼓轻重缓急的节拍却也是有板有眼，颇具章法。

        唱了一阵绕棺而行，一帮孝子亦步亦趋跟随其后，出了灵堂来到院坝，院坝错落着摆几张大木桌；每张桌面均放几只盛满稻谷的瓷碗，上插诸天菩萨牌位。手持招魂幡的人年过花甲须发皆白，他神态凄楚地随着道士在木桌间左穿右绕。望着三进灵堂那上下左右贴满的各种图画，双龙抢宝，丹凤朝阳；孟中哭竹、王祥卧冰、董永卖身葬父······“日落西山不见面，水流东海不回头”的挽联令人心碎。更兼声声催泪吟唱怎不忆起母亲在世给予的温情，慈颜不在了啊，顿时悲从中来呜咽不止。

        朦胧从四面八方拢来，如昼的灯光驱开越来越浓的夜色。院坝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人们交头接耳轻声谈笑，打牌、下棋各得其所。兴国安排妥当，交代明天的任务后松了口气，游目中见勋受同秦福坐在那里便走过去。闲聊中勋受说这位老人走的不是时候，自开春以来一直卧病在床，现在撒手西去，搞得其儿孙们包谷都来不及种。

        秦福问亡者多大年龄，兴国说快百岁了。秦福说如此高寿的老人在本村不多啊。兴国说正因如此她的子孙们才决定搞五天五夜的道场。

        五天五夜意味着要花掉一大笔的钱，对乡下人而言是个沉重的负担。沉重归沉重，这约定成俗的习惯人们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

        一位身穿孝衣、年过七旬的老者走来，他双眼红肿，关切地问秦福是否已吃晚饭，倘若没有就去端来，“兴国呀，来玩耍的都是客，你要给我做出安排，要款待好。”

        “我没有时间陪你们坐，得和兄弟（指手拿招魂幡的老者）跟随道士。”老人说着两行浑浊的泪水溢出眼眶，流过干瘪、凹陷的下巴。“这辈子赔不了娘的情了。我是吃娘的奶长大的，你们的娘还在是福气；要好好待，莫让她们怄气，不然像我一样，看，娘没给我留句话就走了，想再喊一声娘呢，娘又不会应了。呜呜······”

        月亮西斜，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吃过宵夜，休息一会后阵阵短促、紧迫的锣鼓声打断了人们的谈话。兴国明白，整场法事中最精彩的一段——穿花开始了。

        几位道士手拿锣鼓、铙钹、锡杖等法器一边敲击一边舞蹈。他们从逼仄的木桌空隙中来回穿梭、扭腰、摆臀、踢腿。一时罗汉醉酒踉跄欲倒，忽而拾得奇珍惊喜欢腾；举手投足皆合节拍，种种滑稽模样逗得观众开怀大笑。半小时过去了，舞蹈的人渐渐减少，最后剩下一个头戴博士帽、手摇小令旗的道士在不紧不慢地绕场游走，穿花的压轴戏——撵道士开始了。观众们自觉往后退去，挤满人群的院坝顿时空阔许多。

        道士走了一圈有位孝子跟了上来。戴眼镜的掌坛师将面前大鼓挪到角落让出一条路，双手分别拿着两根小鼓棒轻轻地、很有节奏地敲击。咚咚——呛，咚咚——呛。不紧不慢的节拍令围观人群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场内一前一后两个汉子。前者东张西望心不在焉，后者全神贯注高度戒备，警惕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如影随形。从院坝走进灵堂，又从灵堂跟到院坝。终于，道士趁后者瞬间大意突然发足狂奔，汉子骤然惊觉拼命追赶；此时的锣鼓也乱了章法，咚咚咚咚······呛呛呛呛······狂敲猛击，前奔者如老鼠逃命般惶急，后追人似扑食灵猫一样敏捷地绕过障碍物，在灵堂的转弯处一个纵跃合身扑去抓住目标。好啊······人群顿时爆发一阵阵喝彩。刚才还疾风骤雨的锣鼓声也回到咚咚——呛，咚咚——呛······有气无力的节拍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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