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楼风波
        眼见拳头离方鹤翎面门只有五六寸，方家的下人们不由得一声惊呼，胆子小的转过头去不敢看，忽然刘发的拳头停住了，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左手抓着刘发的手腕，往外一带，随即松手。初时一股内劲传来，刘发以为对方要跟自己比试，便暗运内功相抗，谁知对方一带之下突然松手，刘发来不及撤力，又受了对方的反弹，直连退十余步，险些摔倒，右脚忙后跨一步，这才站稳。

        刘发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呼延芷瑶之父呼延瑅，心想：“呼延瑅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一味纠缠恐怕于我不利”便赔笑道：“呼延大爷，您一向可好？”呼延瑅见他这副嘴脸，心里厌恶之极，眼睛看都不看他，说道：“刘老板，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请你走？”刘发冷笑道：“呼延大爷，我在苏州城大小是个人物，您这样待客，似乎不妥吧？”

        呼延瑅哼了一声，“不妥？你大晚上的来方家寻衅滋事，我不计较就算给你面子了”。刘发不甘示弱，冷冷道：“呼延大爷，山不转水转，这江浙一带怕不是长虹庄一家独大吧？”方父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已大有箭拔弩张之势，抢上前说道：“刘老板，犬子年少无知，你念在昔日的交情就饶他这一次吧”说着，将一锭黄金塞到刘发手中，刘发掂了掂，又见方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还有重金奉上。

        他本来就打算敲诈方家一笔，只是方父十分固执，任凭自己如何暗示，方父总是视而不见，没有丝毫动摇，所以他一怒之下，出言辱骂不止，这时已达到目的，显然没必要得罪长虹庄，于是欠身说道：“方老爷既然这么说了，也罢，呼延大爷，在下向你赔礼了”呼延瑅仰望天空，不屑一顾，刘发也不放在心上，右手一招，带领手下离去。

        方鹤翎见父亲如此软弱，心中不忿道：“爹，真没想到您这么懦夫，一个无赖就怕得又赔礼又送钱的，还讲什么‘威武不能屈’。”方父喝道：“孽子，若不是你屡教不改，好赌成性，怎会招惹他们上门挑衅？不成器的东西，倒教训起我来了！”方鹤翎道：“你就会冲我发牌气，拿我当出气桶，有本事你骂他们去啊！”呼延瑅道：“鹤翎，少说两句”。

        方鹤翎哪里肯依，指着方父骂道：“你就知道凶我，我看娘就是被你这副窝囊样给气死的”方鹤翎刚说完，“啪”的一声，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五个红指印清晰可见，左脸登时肿了起来。方鹤翎自幼丧母，方父对他疼爱有加，从来舍不得打他，只要不犯大错，也就说他两句罢了，即使真的触怒了父亲，也有呼延昊和呼延瑅护着，因此他从小骄纵惯了，天不怕，地不怕。这时突然被父亲扇了个耳光，当即愣住了，众人都怔在原地，半晌，呼延瑅说道：“大哥，鹤翎还小不懂事，你怎么能打他呢？”

        方父一怒之下打了儿子，心里懊悔不已，但又不能露出半点怜爱之意，恐他今后为人处世更加肆无忌惮，那才真是害了他，于是冷冷说道：“他都十八岁了，还小？都怪我对他太过放纵，以至于今日四处生事，目无尊长，若再不加以管教，岂不翻了天？”方鹤翎两眼红润，泪水差点儿夺眶而出，但还是强忍住了，他瞪着方父，眼神中满是怨恨与悲伤，一声冷哼，奔出院子。

        方鹤翎一路小跑，跃出自家宅门，踏上白石阶，跨进长虹庄内，转过曲折的回廊，绕过前厅，正堂，径直来到花园之中。但见呼延芷瑶穿着一件淡红衣衫，坐在八角亭里抚琴，微风掠过，带动她的衣裳飘起，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超然脱俗，悠扬的乐声令方鹤翎心旷神怡，如饮美酒，刚才的烦恼已尽数抛在脑后。呼延芷瑶早已瞧见了他，只是佯装不知，待一曲弹毕，缓缓站起身来，向闺房踱去。

        方鹤翎见她不搭理自己，正如火上浇油，愈加恼怒，大喊道：“走吧！你们都走吧！一个个的就会拿我撒气，当我是什么了？”呼延芷瑶听他这么说，停下脚步，负手而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说不上是对他的话感到奇怪呢，还是心里生气，看得方鹤翎脸颊微红，低下头去，紧握的双手不知该如何安放，一时负于背后，一时交叉身前，一时又左手叉腰，一时又右手搔头，那模样极是困窘，呼延芷瑶忍不住“扑嗤”笑出声来。

        方鹤翎只道她在嘲讽自己，心中大感尴尬，同时恼恨她不顾往日情份，却听呼延芷瑶说道：“你说来就来，说骂就骂，当我是什么了？”话语中带有一丝埋怨，但更多的是在撒娇，方鹤翎自然听得出，觉得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的确不对，何况自己言而无信，本就有错在先，哪能责怪呼延芷瑶？于是说道：“芷瑶，我……我对不起你”呼延芷瑶摇摇头，道：“你不要说对不起，我已经听得厌了”方鹤翎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呼延芷瑶道：“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总被你欺骗，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没用的？那你可以回去了”。

        方鹤翎本来怀着一肚子怨气和委屈想要对呼延芷瑶吐露，却不知该怎么说，这时百般解释无用，看来呼延芷瑶不肯轻易原谅自己，眼下与父亲的矛盾对他而言已无足轻重，更重要的是挽回爱人的心，方鹤翎使出浑身解数，说得天花乱坠，口干舌燥，呼延芷瑶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冷冰冰地望着别处。

        方鹤翎心想：“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想到这，故意转身离去，绕到呼延芷瑶背后，张左臂搂住她那纤细的腰，伸右臂挽住她的双腿，呼延芷瑶忽然被他抓住，已是惊疑不定，尚未回过神来，方鹤翎便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呼延芷瑶只觉身子腾空，被他双手托住，不由得脸显红晕，娇声喝道：“方鹤翎，你干什么，快放下我！”

        方鹤翎面带微笑凝视着她，一张脸上写满了得意，呼延芷瑶惊疑的目光与他相对，更觉羞怯万分，渐渐地，呼延芷瑶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含情脉脉地望着方鹤翎，头倚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你真是个坏蛋”，方鹤翎道：“可你偏偏喜欢”。

        次日清晨，方鹤翎陪呼延芷瑶去绸缎庄挑布料，转了一家又一家，挑了一匹又一匹，呼延芷瑶总觉不够满意，有几匹料子虽说不错，但每当她询问方鹤翎意见时，方鹤翎不是敷衍两句，就是心不在焉的，呼延芷瑶见他如此，心中火起，是以一匹都不买，方鹤翎本就嫌她挑剔，每次逛街都是在她央求下答应的，由于对昨晚的争吵耿耿于怀，现在哪有心思真正地陪她，因此两人相互瞧着不顺眼，转到后来，谁也不搭理对方。

        眼见艳阳高照，已是正午，二人腹中饥饿，方鹤翎心想：“说到底是我答应陪她的，可又惹她生气，理应退让一步”于是说道：“前面就到芙蓉楼了，咱们吃点东西再逛吧？”呼延芷瑶点点头。两人进了楼，选了一副座头，方鹤翎是这里的常客，老板伙计都知道他的喜好，所以不用吩咐，等候上菜即可。呼延芷瑶却是一脸冷冰冰的，来往的伙计以为她心情烦闷，也不与她问好，其实在她眼中是看不起这些人的，她自觉出身高贵，学识渊博，又是名满苏州城的呼延大小姐，自然不必理会这些无所谓的人，他们对自己点头哈腰，也是应该的。

        忽听一人叫道：“刘老板，在下等候多时了”方鹤翎闻言，登时心凉了半截，这不是申豪武吗？他怎么？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定是昨日他问不出自己为何赢了赌局，心生妒忌，便与刘发串通。想到这，忍不住跳起来，大骂道：“姓申的，算我瞎了眼，拿你这个小人当兄弟”芙蓉楼每日都是座无虚席，来来往往的人何止成百上千，这时听了此言，不由得都把目光投向方鹤翎，其间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三言两语过后，众人都知道了方鹤翎是呼延瑅的女婿，想他如此大胆也在情理之中。申豪武吃了一惊，见是方鹤翎，问道：“方兄好端端的，何出此言？”

        方鹤翎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装傻充愣。”不等申豪武回答，已奔到他面前，挥拳便打，刘发见状，赶上来伸左臂挡住，说道：“臭小子，咱俩的事已经了了，你自己使诈作弊，少在这攀扯别人。”方鹤翎自知不是刘发对手，但一来心中认定是申豪武所为，非出气不可；二来仗着有呼延芷瑶在旁，料也无妨。说道：“姓刘的你自己输不起耍赖，威逼我爹给你送金子，这事可怎么说？”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俱各窃窃私语，有不相信的，有指责刘发的，有责怪方鹤翎的，还有人起哄道：“打他！打他！”刘发是赌场的老板，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担心方鹤翎这么一闹，会断了自己的财路，是以更加气恼，恨不得马上宰了这小子。刘发狠狠道：“臭小子找死！”说着，左手反转扣住方鹤翎右手腕，方鹤翎只觉右臂一麻，却死活挣脱不开，便挥左拳朝刘发面门打去。

        刘发头一偏，伸右手食指在他左腋下一戳，方鹤翎“啊哟”一声，左手缩回，刘发顺势飞起一脚正踢中他胸口，方鹤翎一个踉跄，腰撞在方桌上，疼得瘫坐在地。刘发还要上前，却见一个红色身影闪过，刘发未及出手，面门已然中拳，疼得他双手忙捂住鼻子，满手殷红。

        刘发心想：“此人定是呼延芷瑶，她小小年纪便身法迅捷，出手凌厉，果然了得，看来呼延瑅昨日无意伤我，否则我岂能全身而退？”申豪武见两人都受了伤，忙走上前说道：“呼延大小姐手下留情，这是误会，误会啊！”方鹤翎喘着气道：“误会？什么，什么误会……”申豪武道：“方兄，我与刘老板实是有事相商，跟你绝无半点关系，至于你和刘老板有何过节，我真不知道啊！”

        呼延芷瑶见申豪武眉头紧皱，神情焦急，尤其那句“我真不知道啊”显得十分无辜，料想他应该不知昨晚的事，再看方鹤翎，气得满脸通红，嘴里念念有词，当是在暗骂申豪武，但神色痛苦，显然伤了筋骨，呼延芷瑶沉吟了一会，说道：“申公子，我代鹤翎向你赔罪了，请你恕他鲁莽。”，申豪武道：“不敢，不敢，呼延大小姐……”，“姐”字刚出口，呼延芷瑶已扶起方鹤翎，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刘发见她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虽然生气，却不敢多说一句。

        呼延芷瑶扶着方鹤翎走出十余丈，方鹤翎咳嗽几声，说道：“芷瑶，我……”呼延芷瑶摆摆手道：“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顿了顿，又道：“你的腰没事吧？”方鹤翎右手按在尾椎骨上，说道：“幸好没撞在桌角上，不然怕是动弹不得了，他那脚够狠的”呼延芷瑶道：“今后别在和这种人交往了，你这个样子，方伯伯看见会心疼的”方鹤翎像听到个笑话一般，冷哼一声，说道：“他心疼我？他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呢，省得他瞧着心烦”

        呼延芷瑶变色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方伯伯一心为你好，盼望你成材，对你偶尔严厉些也是好事，早知道你这般没心没肺，刚才就不该救你”。方鹤翎听她又在教训自己，心中不悦，但转念一想，呼延芷瑶向来关切自己，嘴上说归说，心里还是担心自己受伤，否则也不会出手相助，霎时间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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