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 5)
        “你犯了什么罪？”

        尔朱兆显得很是意外，他试着拉起侯景，但侯景固执地跪在地上，力气也大，尔朱兆使了几分劲，也没有拉动他。尔朱兆不得不放弃了，摇了摇头，随后整理好盔甲，大步走到帐门口掀开帐帘，弯腰没入帐篷里。

        我隐隐听到帐篷里传来争吵声，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然后尔朱兆面红耳赤地从帐篷里出来，看了一眼侯景，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家主尔朱荣也走了出来。

        在秀容川，家主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有时候我们甚至将他当做朋友看待。他亲近士卒，仁慈宽厚，时常与士兵们坐在一起唱着草原牧歌，甚至会在篝火边跳舞。曾经有一个骑兵在狩猎时不小心将他撞下坐骑，混乱中，马蹄差点踩到他的脸上，但他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并没有责怪那名莽撞的骑兵。他还是当世有名的美男子之一，身材颀长，皮肤白皙，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那年他刚满三十岁，久在军旅中，却没有染上武士粗鲁狠戾的习性，如果不是时常披着一身铠甲，他倒更像是一个生来就住在洛阳城里的高门贵胄。他本身就具备雍容高贵的气质，经历过再多的血与火也未曾改变。

        但在那一天，家主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消失了，神色格外阴沉。

        他走出帐篷，冷漠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侯景，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我这时才意识到，往日在篝火边唱歌跳舞的朋友形象，终究是他向我们扮演的角色之一。几年后，尔朱荣在洛阳城里再度露出这副面孔，那时的他已经成了一位杀伐果断的枭雄，正逐步迈向权力的巅峰，所面对的人也不再是秀容川里敬爱他、崇拜他的士兵与牧民，而是诡谲多变、傲慢无情的洛阳贵族。

        士兵们短暂地沉默下来。

        侯景依旧低着头，他听到脚步声，淡淡道，“杀了我吧。”

        家主的脸色变得更为僵硬，那张俊朗白皙的面庞渐渐像是石刻的雕塑一般。

        寒风卷动不远处的旗帜，发出哗哗响声，几只秃鹰在半空盘旋不休，它们盯着一些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尸体，等待机会大快朵颐。

        死一样的沉寂。

        这种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家主终于从雕塑般的形象恢复如初，然后拍了拍侯景赤裸的肩膀，皱眉道，“我的义子昨夜喝醉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么？”接着他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士兵，装作很生气的模样，但谁看得出他眼睛里没有一丝怒火，“我不知道他在梦里遇到了什么事，但肯定与我无关。我醒来前，梦到自己在吃胡炮肉、喝土荽汤，我饿了，可是炊家子到现在还没有把胡炮肉送来——是哪个混账挡住了炊家子的路？”

        亲卫们嬉笑着拥上拉起了侯景。

        回帐篷前，家主狠狠瞪了侯景一眼，“等他清醒过来，告诉他，我在帐篷里给他留了一盘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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