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死剑白 (1 / 5)
        松鹤剑亦是如此，浅薄的攻防转换中，自有一股苍凉绵远的气度。剑招自然而然地转接至第四招第八变式，王祁忽觉心底涌起一股异样。跳过这一招再往下接时，那种异样之感又翛然消失，直至篇终，再无他变。他不信邪，重新演绎一番，仍是在那一招那一式，异样倏起倏落，令人不适。

        王祁手握断篇，沉吟不语。谁想到一部本来看不上眼的剑法中竟然别有乾坤，这时才隐约明白，为何唐门会不遗余力地搜罗整理各家各户的秘典珍藏了。单是这份鞭辟入里的洞察力，自己就没法做到。神识转了几遍，仍然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王祁束好丝绦，将松鹤剑法放归原位，心中竟涌起一丝不舍。不禁愣了一下，有些苦涩地自嘲道：“我这算是生出贪念了吗？嘿嘿，一卷再寻常不过的剑谱而已，用得着这么患得患失么？”

        解开旁边一卷，卷首写“山南道江陵府石壁寺龙钟杖诀”，迫不及待地展开，目光直接跳到篇尾，果然，仍是洒意劲遒的朱红批字：“石壁寺的观心老僧从佛钟中悟出一套杖诀，着实令某纳罕，恨不能乘风踏屐，入深山，与之论佛观钟。然从杖诀中管窥，观心礼佛虽虔，于武学一道却是资质尔尔，所谓龙钟杖，守过于攻，全是一片菩萨心肠，驱熊逐罴还罢，立阵交锋，徒空谈耳。一百零八式中，堪取者唯三，第七式五浊恶世，有地狱森严之象；二十二式早登无上，用意凌厉，惊人魂魄；九十式心无动转，决然一击，惩戒仗刀行屠之辈。此三式唯诸多守势中仅有的三招攻式，飞杖来往，翩若惊鸿。余者止增睡意，唠唠叨叨，令人心烦。”

        王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后几句品评，过于促狭尖刻，就像市井中的妇人喷鼻讥诮一般。他定了定神，目光从朱批落到前面的杖诀上。神识微动间，龙钟杖顿时便在脑海中挥洒开来，果然不出所料，杖法雍容森严，举手投足间一派佛光普照气象。只是在推演至那三式时，心底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悲悯的杀意，虚空中似有梵音呢喃：如来大法音，外道悉摧伏。譬如狮子吼，百兽咸惊怖。不过这错觉稍纵即逝，还未来得及咂摸，便已消失得无隐无踪。

        王祁略显茫然地拍拍额头，盯着笔走龙蛇的黯淡朱批，陷入了沉思：“我只能约莫品鉴出招式中的些许不同，还是在有心留意的前提下。如果不看朱批直接推演，恐怕连一成的把握也无。而这个当初签写朱批的人，竟能直指迥异，由芥子之微，洞悉须弥之巨。这得多高的功力才能办到。”心中清楚得很，即便换做唐易，也比自己强不了几分。唐江城不敢肯定，不过就算他能做到，又怎会如此人一般云淡风轻。

        王祁放好竹简，揉揉眉头，瞧着眼前满坑满谷的武功诀要，唏嘘道：“唐门好大的手笔，换做江湖中任何一家门派，谁又能有如此恢弘的典藏。尤令人叫绝的是，这一堆堆本来不起眼的寻常功法，一经那人朱批品评，立时点石成金，身价倍增。”他相信，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从容地将府库中的坟集一卷卷看完，出得此地后，功力必定更胜往昔，届时对上唐江城亦敢直撄其锋。

        这便是唐门的根柢所在。

        王祁突然有些脸红，唐易与唐江城该是有多么果毅的魄力，才敢下决心把他送进来。只要自己稍有异心，唐门十几代人、数百年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

        可自己终究是要给师父报仇雪恨的。想起唐江城卓绝不群的修为，唐江亭又能差到哪里，况且他已经掌控整个唐门，一声令下，万千门徒悉为凶器。己方不过伶仃数人，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故而杀不了唐江亭，只有毁了此地才能将其重创。到那时，即便自己身首异处，这厮也好过不了几天，师父的仇一样得报。

        当他在雁落山中寻到双栖玦时，心中就草拟了今日的规划。火折子就揣在怀中，只需动一动手，唐门从此万劫不复。

        辉煌如昼的大殿死一般沉寂，落针可闻，王祁怔怔不动，只能听到自己愈发粗重的喘息声，内息骁腾奔行，身上渐渐燥热起来。只有一日的时间，如果届时没有依约现身，引起唐江城的怀疑，非但杀不了唐江亭，连这最后一点报仇的希望也要化为泡影。

        动手吧。

        他狠一狠心，迟疑地摸向怀中，火折沾上胸前冷汗，微微浸湿。拔开一端，一股干燥的硫磺松香味道直冲鼻端。王祁再不犹豫，“呼”地一吹，丝丝白烟袅然升起，微弱的赤焰瞬间腾起，发出“呲呲”的灼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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