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 (2 / 2)
        我说:“我们前几天还通话来着，听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异样啊！”

        母亲说:“老七最是亲近你，自然不愿意跟你提他的各种艰难，免得你为他担忧，不用心学业。”

        “原来……他所谓的都过得好，都是骗我！”

        “老七辍了学以后，只能在家里帮忙些简单的活儿，他的身体又有残疾，想要外出打工嘛，人家嫌弃他，不要他。”母亲略带遗憾地说，突然又压低声音，仿佛害怕被人听到似的，对我说，“尤其他的那几个兄嫂，很是不待见他，嫌弃他就跟嫌弃流浪汉一样，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废物，没用，除了抽烟喝酒，跟他老爹要钱，啥用也没有。”

        “老七什么时候学会抽烟喝酒了？”我惊讶着说。在我的印象里，他对这些东西是深恶痛绝的。

        父亲有些鄙夷地说:“你不在家里的这些日子，老七到处瞎逛，不久就染上了烟瘾，酒更不用说了，每天得个烂醉，就躺在家门口，人事不知。亏他老爸还跟照顾小孩子一般，帮他洗衣服裤子。唉，这样堕落的人，还不如死了的好！”

        “更可怜的是，他患上了‘羊癫疯’，冷不丁的就要发作，哎呦！一发作起来，整个人都抽抽了，嘴也歪了，眼睛也白了，口水淌一地，过了好一会才醒转，又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母亲说得激动了，不自禁地拍了拍大腿，又接着说，“因为这个病，请了好多医生来看，看不好；吃了好多的药，也吃不好。大医院是没钱去了，就这么拖着，拖着。大家更加不待见他了。有一回啊，黄家办喜事，村里人都去帮忙。老七也去了。谁料到他会突然发病呢？一头栽进旁边的汤锅里，把锅都打翻了，头上碰了个大口子。还好那个汤锅只是温热，不然……啧啧啧……他早就没了命了！他嫂子很生气，追着他骂，话说得那个难听哟……生生把人骂哭了，最后老七就被赶回家里，饭都没得吃一口。我看他可怜，回来的时候给他打包了些饭菜，他倒好，不领我的情，把我手里的饭菜都掀翻了。”

        “唉！真是可怜的七哥！”

        父亲说:“老七都这样了，他还不死心呢！一个人偷偷跑到县城里，也许是找工作呢，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半点消息也没有。我们村里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臭气熏天，躺在一个角落里，跟个讨饭的一样，大家又是恼怒又是可怜的，唉！让他跟我们回去他不肯，说什么，一定要找到一份工作，起码能养活自己，不用在别人的白眼下过活……你说，他是不是傻？都快饿死了，还找个屁的工作，他那一副邋遢样，要是有人请他，真是见了鬼了！”

        “那后来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父亲喝了口水，顿了顿，又说,“自然被我们拖回家了。他老爸哭着骂。他大哥甚至动了手打他，他也不吭声，默默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亲说:“大家实在看他可怜，就让他在黄家的小卖部帮忙卖货，一个月给他几百块，他一开始啊做得挺好的，后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偷起了黄家的钱。唉呀，那黄家是好惹的吗？他真是疯了。就被打了一顿，赶了出来。村里人更加看不起他了，以前觉得他可怜，现在，不仅可怜，还可恨！人人都拿这事笑话他，欺辱他，说难听点，就像欺负一只狗一样……”

        我愕然，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老七吗？

        父亲语气沉重地说道:“有一天晚上，老七喝醉了，到处翻家里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道什么鬼迷了他的心，他把一瓶刚买的农药全喝了。第二天，人发现他的时候，身体都冰冷了，没法救了……也许啊，是他自己想开了，觉得与其这么浑噩地活着，不如早死的好，起码不用再忍受身边的那些冷言冷语。他真的很艰难，死了，倒是解脱……”

        爹妈告诉我的只是一部分，后来我又听到了其他人的一些谈论，直听得心惊肉跳的。我想，到底是怎样的人会狠心把一个好好的人逼死？老七纵然有残疾，可是这也是他不愿意承受的痛苦！生来如此，他没有选择！好在他自己并不曾放弃，上学那会儿，他的成绩一直是最好的，他也曾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美梦，可惜这美梦最终在无情的生活面前，破碎了。命运对他已经很不公，生活对他已经很残酷，可是有些人对他，比这两种东西还要恶毒得多！

        我曾去看过老七安眠的地方，是一处偏僻的山脚，他的“家”，只是一个略微隆起的土堆。如果没有人指引，谁会知道这里沉睡着一个可敬又可怜的灵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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