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 (1 / 2)
        写于2019年9月20日

        老七，因为在家族中排行第七，身边的人就这么叫他，姓甚名谁，就不足与人道了。

        老七天生残疾，右手严重萎缩，只剩下了一根肉条儿，软塌塌的。左手却是正常，而且力气尤其大。左腿原本也是正常的，不幸有一次受了伤，伤愈后，却再也伸不直，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同村调皮的孩子都嘲笑他是个残废，经常聚在一起欺负他；学校的同学大多也看不起他，就算他成绩时常是学校的第一。因为这个“第一”，有些孩子更加不服气了，对他的捉弄，变本加厉。老七全不在意，也没有想过屈服。他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了。他说过，要考上一个很好很好的学校，躲开这些恼人的苍蝇。

        我和他是近邻，又是亲戚，所以很合得来。我们还是同桌。他的成绩，一向是我最佩服的。

        有一天放晚学后，我因为贪玩，被罚留堂写作业。老七等不及了，所以先走。等我把作业上交，飞奔着出校门，冲上大马路，这时，就看到一群小流氓围着老七和另外几个小同学，看样子是要动手了。我认识这群小混混，有几个还是学校的小霸王，每天放学后不回家，跟着校外的混混们调戏路上的女学生。我和老七平时也不少受他们的欺负。

        这群小流氓里，大都是以前被学校开除了的问题青年，围着老七他们说着各种难听的话，接着就是要“保护费”了。

        老七坚定地说:“没有！”混混们就上手抢夺，一人夺下他的书包，把里面的书本文具全部翻出来扔地上，没有发现半毛钱。一人又去搜他的身，还是没有发现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一个混混凶恶地说:“你个残废！不仅残废，还是个穷鬼！去你的吧！”说着一脚把老七踹倒在地上。

        老七没有哭，又爬起来，盯着那个人，坚强地说:“你可以打我，但你不能说我是个残废！”那个混混似乎愣了一下，极轻蔑地说:“你就是个残废，残废，残废！不服气啊？不服气来打我啊，你个死残废！老子一只手就能打趴你，信不信？”老七不跟他做口舌之争，慢慢地蹲下去收拾散乱的书本和文具，等他把这些东西都装进了书包，一个同校的男学生一把抢了过去。老七追上去急道:“还给我！”

        那男学生脸上一副本不该在他这个年纪就有的尖酸恶毒的模样，痞气十足地说:“来追我呀，小残废！追上我，就还给你。追不到我，你们全家都是残废！哈哈！啦啦啦啦……”同时屁股翘得老高，对着老七扭来扭去，极尽挖苦挑衅之能事。老七的左手握成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一步跳过去把那家伙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一顿。可是他的脚是瘸的，追不上人家，气得眼泪在眶里直转:“你……你……”他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逗得其他混混哈哈大笑。

        那男学生见到兄弟们都给他以鼓励，更加得意起来，不依不饶，又是做着各种鬼脸，说着很多嘲讽的话；学着老七走路的样子，一摇一晃地在那转圈。

        附近人家和商铺里闲聊的大人们在一旁看戏，那男生精湛的演技博得他们一阵喝彩；期待着上演全武行，好给他们无聊的饭后时光增加些佐料，以做谈资，所以并没有一人出来制止。

        那一刻，原本压制愤怒的老七，突然跳跃着冲过去，照着那个小痞子的屁股，就是一个飞踹，同时大叫一声“去你?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老七骂人。那男生就尖叫着向前扑倒，由于事发突然，他没有防备，脸嗑在硬石板上，鼻子流了血，牙齿也掉了一颗。那小瘪三满脸是血，哭喊着向老七撞过来。老七看到他这番模样，竟不躲避，也许是慌了神，也被他撞倒在地上。男生发了疯似的，胡乱地撕扯拍打老七的脸，叫喊的声音尖锐得犹如一颗钢钉不停地划过玻璃。

        其他小混混也不帮他的忙，只在一旁大喊“加油”。男生的口水混合着鲜血，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老七的脸上和衣服上。老七突然大喊一声，唯一正常的左手就去掐男生的脖子，翻过身把他压住，死死地箍着他的喉咙。老七左手力气尤其的大，此时血性一起，全然不顾后果了。男生起先还拼命反抗，大声叫喊，后来逐渐地，动作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细，眼睛分明翻了白，脸色泛紫。老七仍没想要松手，仿佛他心里所有的愤怒一定要在那一刻发泄完毕才痛快。

        “哎哟！快去！那孩子要掐死人啦！”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女看客，突然惊呼起来。我急忙跑过去拉开老七，他已近于疯狂，挣脱了我的手，好几个大人一齐上手才把他扯开。

        这件事以老七家赔偿那个小流氓五百块钱医药费，他被家里人狠揍一顿为代价结束。

        经过了这件事，我和老七在学校里果然安稳了好一阵子，那个被他掐了个半死的男生，在家里休息了半个月，上学后再也不敢招惹他了。

        很快我的小学就毕业了。老七因为家里困难，小学毕业以后，便辍了学，在家里帮农。他哭了好久，很伤心，可也无奈。我一路念书，直到去了省城念大学。自从初中住校，我和老七难得见几回面，到了省城，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有一回暑假返家，一进门就听爹妈说老七走了。我还问，“他去了哪？”“还能去哪，死了！”“死了？”我心里突然涌起来一阵悲苦。老七自没有如我这般幸运，可是他仍然和命运抗争着努力活下去呢，怎么就会轻易死了？

        “唉！其实他活得很苦……”母亲叹了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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