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开蒙
  于元霆对得起他爸爸夸他，嗓子确实好，悟性也好，听都能听会几段，看功先生爱惜他，没到半年，就给他定下来了。

  “这孩子行，有那么股子狠劲儿！是个苗子，以后准保能唱个头牌。给他来个文武老生，用不了几年，一准儿出息。”

  就这么着于元霆唱了文武老生了，什么叫文武老生？文戏能来武戏也能来，能唱能念能做能打，得文武不挡才行呢。于元霆挺高兴，他能学戏了，一早他就看着戏台上的刀啊枪啊感兴趣，一根白蜡杆儿，到了人手里跟条活龙似的，再扎上大靠，四个靠旗儿抖起来，真威风！不为了这个他就不学戏了，哪有男孩不想逞逞威风呢？就算是戏台上的将军，那看着也威风极了！

  等着等着，终于到了这天了，一个下午，在多年后于元霆的记忆里那天的太阳都比往常要大，他被叫到一个老先生跟前儿，老爷子端着盖碗儿，也不拿正眼看他，半天才半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跟我学啊，把你以前不管会的不会的都给我忘咯！别让我听见你倒字、错字，我怎么教你你给我原样儿学下去，到哪天不唱了，你再忘了，只要唱一天，就得记一天，我替祖师爷传道，你不许给我丢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

  “我先教你一出《天水关》，看你是不是这个材料，祖师爷给没给你这碗饭，头一场啊是诸葛亮打引子，‘代理山河，掌丝纶，运筹帷幄······’”

  于元霆从这起就天天上午练把子、练腰、练腿，下午过了太阳最大的时候，老先生午睡醒了，给先生沏好茶，再接着前一天往下学，每天老先生喝完头一口茶，总得问上一句，“昨天的都记下来了吗？给我先过一遍。”没到这时候于元霆总是手心冒汗，难保忘了一句两句，或者几个字音记得不一样，先生也不急，慢慢悠悠的拿过刀坯子，狠狠照着手来几下。戏班的孩子手上、屁股上，总是有茧的，木头刀坯子打在身上，几下子就能肿起来。这还不算，赶上有学徒淘气，犯了大错，还要“打通堂”，不管犯错的有你没你，一块都得跟着挨打，院子里摆上一排板凳，挨个褪下裤子，教师爷攥着刀坯子，一人屁股上都得挨上十下，祸首还要多大。整个院子里一个劲的只能听见“哎呦哎呦”。于元霆聪明，很少挨打，可他也怕刀坯子，看见了就想起那份儿疼。

  可他学了戏了！这是他这些日子里最高兴的事，先是结结实实学下了一出《天水关》，然后武戏上了一出箭衣戏，《秦琼表功》，打飞脚、十字腿、摔抢背，不会摔那就是硬摔，全靠肉身子扛着，老师给说说，摔着摔着就会摔了，不光会摔了，还省劲儿、还边式，于元霆真是好样儿的，嗓子好，身上还利索，老师越看他越爱教，他越学越快，挨打也少了，精神头儿天天都那么足。长高了，还是那么瘦，但是壮实了点儿。赶上休息家里来看他，于元霆的嘴就像停不下来似的跟他姐姐学，跟他妈学，他爸爸准保不会来，可是每次家里都带的是烙饼卷肉，这准是他爹的主意。

  赶上休息，几乎家家都来看孩子，穷有穷的看法，富有富的看法，可李元君家几乎没来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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