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三）
        无忧（三）

        雨越下越大，像是有人把天上的银河捅了一个窟窿。数不清的雨夹着风打到何有为的身上，噼啪的睁不开眼。

        回家的路已走了大半，桥下得水也快要涨到桥身上，耳边的风声重的像是老牛的喘息，天地也只剩下了一片水色。

        何有为低着头，用来编发的那块粗布头巾不知道遗落在了哪里，他紧了紧衣衫，那里藏着一根浑然无光的簪子。

        这是他爷爷死前留给他的遗物，自打记事以来，他就是由爷爷带大。从未见过爹娘一面，好像自己也没什么兄弟姐妹，与儿时作伴的只有院里的秋千和那颗半死不活的老树，每每见到向南迁移的大雁，便抬头朝着大雁离去的背影发上好一会的神。每每向爷爷问自己的爹娘呢，兄弟姐妹呢，为什么连给我推秋千的人也没有。爷爷就沉着脸不说话，现在想来或者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吧。只得吸上一口乌漆嘛黑的烟枪后，才伴着袅袅白烟说上些毫不相干的话，肚子饿不饿，睡觉时冷不冷。

        而这时，自己大多会摸摸肚子说上一句“饿”，爷爷听到后就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干枯的皮肤像是被人揉了又揉的宣纸。颤颤巍巍的起身去厨房里摸出半个白膜，柔和的看着我吃。

        倘若自己硬是说上句“不饿”，爷爷又会吸上一口烟，却不再出声，坐在门前有些干裂的石阶上，望着夕阳。再过上一会儿，待到肚子咕咕作响，爷爷便转过头来，问一句饿了，也不等我回，就起身去柴房生火做饭。

        又过上几年，爷爷腿脚越来越慢，几步的距离也开始费很大的功夫，终有一日，爷爷不能动了。躺在床上，唤自己过去。

        “有为......”爷爷张张嘴，话音含糊不清，嘶哑的像是一片风干的枯叶。

        “爷爷，我在。”何有为上前，握住了爷爷的手，松垮的让人发疼。只有掌上的厚茧一如以往的沉厚。

        “有为，你不是一直问我爹娘去哪了吗？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自己爹娘是什么模样吗？”

        “嗯嗯，是的爷爷。”何有为坐到床边，俯下身子，贴耳凑到面容憔悴的老人跟前。

        “其实我也不知，你爹娘自从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我就没有见过了。前几年也有想去找找他们的念头，可仔细琢磨一下，天下之大，省州纵横，我又要去哪里寻摸？况且你那时连自己衣食都照顾不好，我怎么放心留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后面腿脚越来越吃力，走上几步都得喘个不停，就慢慢消了这个念头。”说还没说到一半，迟暮的老人似是被口水呛到，发出一阵干咳，像是寒风吹进的山谷，急促空旷的让人发疼。

        何有为闻声连忙把爷爷搀起，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这个气若游丝的老人比起刚才更加衰弱，宛如黑夜里的萤火，微弱的让人担忧。

        “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好半晌，爷爷才说出这么一句话，轻合的眼皮稍稍抬动，挣出一条细缝。

        何有为抽抽鼻子，这才在昏暗的房间里嗅到一股骚气，看到了厚重的棉被上的一层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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