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八回 战金山（张家桥）
        城东南，甘泉水由东向北的转弯处，几乎是个直角弯。靠城的北岸是张家沟，南岸叫做墩洼，这段河道上原有一座木桥，随地名叫张家桥。这张家桥是从敦煌城去往东南方向的莫高乡的捷径，所以平常还是有人经常行走的。桥并不宽，仅有两步多，两人对着走没事，不过牛马车辆，就只能走单向。值此战事时节，金山军组织民夫，早早就将桥中间的一大段木排给拆了，断了过河的念想。

        然而此时，在临桥的河水里，几个赤身汉子扎入水底，在泥沙中一阵摸索，不片刻，其中一个汉子便托着一段铁链浮出了水面，接着两步开外，又一条汉子也摸出了另一条铁链。二人捋着铁链向着南岸游了回来。

        南岸立着两员回鹘将官，一个是九姓胡咄葛部的胡溹昂、一个是羌部的莫折天甘，胡溹昂先是争合河戍的军功未果，然后在慈惠乡堡也没占着便宜，今天是憋着劲要抢一份功绩。桥对岸的张家沟，充其量算个小村寨，只要能过去，想必夺下不难。

        见几个汉子湿漉漉的扯着铁链上岸，胡溹昂大喜过望，对莫折天甘说道：“特勤果真神算，竟然知道这里埋有暗桩，看来今日渡河首功，可要落在你我身上了，哈哈，哈哈。”

        只因这座木桥坐落在河道转弯附近，日常受到河水的冲撞比别处要严重一些，桩脚经常有所损坏，所以邻人索性在两头打下了两条铁链，平常是沉在河底的，若是损坏了要修桥，便拉将起来，然后用船载者匠人，顺着铁链过去，便能利索的修好。这事知道的人并不算多，除了两岸村民，一般人哪会留意这个，却不知怎么就被周易言探听到了，报给狄银作为一处破绽。前几日定下由胡咄葛部、莫折部来攻取张家桥后，两部一直在打造木筏，将河东几个乡里的门板、屋柱、房梁纷纷拆去。狄银又多拨了二十领铁甲、大盾过来，用于首渡攻坚。

        两排士卒拽着两根铁链向后倒退，就像拔河一样，很快将全部铁索扯出了河面崩直了。“快！快！都给我上！”胡溹昂大声喊道，这算是突袭偷渡，所以无人呼喊应和，只管低头向河边跑去，先是二十多人抬着两个大木筏子放到河边水里，几个临时充做船工的汉子随后大步跨上了筏子，紧紧抓住铁链，然后是披坚执锐的渡河勇士纷纷跨到木筏上。一支筏子盛得七八个甲兵，蹲满了，船工便扯着铁链，将筏子向对岸连拽带撑的怼过去。前两个筏子刚一离岸，依样葫芦又放了两个下去，前后一共四个，渡了大约三十人过去。

        胡溹昂的突袭果然收到奇效，张家沟这儿果真没有金山军布防，整片敦煌城东南河面的驻防军队，是右神策前军右厢的四百余人，重点看守孟授渠、肖平堡两处。虽说张家沟有桥，但右厢兵马使王卖晟是临时换防至此，并不知桥下有链之事，只以为拆了桥架即可，再加上张家沟这里的水流混乱湍急，任选一别处也犯不上在这里与激流较劲。所以兵马使王卖晟不虞有失，只派了一火人在附近观风巡曳，哪料到狄银竟然会发现破绽，首选此处渡河袭击。

        这名金山火长初见两部军队，虽数百人在对岸徘徊，也并不太担心。过一会儿见对面有人下水，再到捞出铁链，这才情知不妙，叫了一个兵赶紧去通报王卖晟，带着其他人赶到断桥北岸，等他找到埋铁链的地方，只见两个硕大的石墩埋在地下，铁链穿过石墩已经被熔做一团，须不是三两下能弄断的。不等他再设法破坏，胡咄葛、莫折两部的四架木筏已经渡过了中游，筏上的士卒开始对着他们放箭。这火金山军只能一边闪避，一边挽弓还射回去，管不了那石墩铁链了。

        双方都没有什么遮蔽物，金山军的优势在于平地发箭要稳一些，而筏上回鹘军则有铁甲护体，而且人数三倍于对方。岸上与河面对射了两轮，金山军这火人明显落于下风，连续折了两人，“退去村子，拖住他们。”金山军火长不得已地喊道，一边倒退着拨打箭矢，一边带余部退入张家沟村寨，村子一角有座丈余高的土垒箭楼，六七人奔入其中，打算做最后的抵抗。

        哗啦啦，砰砰数声，筏子陆续撞击到岸边，这群甲兵蜂拥向村寨涌了过来，船工则手忙脚乱将四架筏子一一调头，返回南岸去继续运兵。见得如此顺利，南岸上的胡溹昂、莫折天甘不由大笑起来，莫折天甘说道：“梅录大人，你是牙帐贵人，渡河首功已经到手。我是个粗人，剩下的就由我为梅录打个前战好了。”胡溹昂笑道：“那就有劳莫折首领了。”眼见木筏就要返来，莫折天甘振臂一挥，带着一拨莫折部的儿郎下河去迎。待踏上木筏，抬眼望去，村寨箭楼处，金山残军仍在拼死抵御，激战尤酣……

        胡溹昂偷渡张家沟得手，很快就传讯到了金山大营，一名军士如急似火的打马狂奔，一直冲到临河村望楼前，飞身下马，噔噔跨步登上楼台，上前报道：“禀相国，何富定十将来报，回鹘军有两部人马自张家沟渡河，赶去堵截的队头张宝达战死，队副马黑黑率余部死守张家村堡，已被团团围困。”

        来人大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来敌约有七八百人，以筏子载人，顺张家断桥而过，一次渡三十人左右，当前还未全部过河，但来敌已向孟授渠方向放出探马，很可能转进攻孟授渠。何十将正调派小凉村兵马前去张家沟、孟授渠拦截，但小凉村驻军出击后，何十将担心该处军力不足，是否增派兵力，请相国定夺。”

        张文彻的心中一惊，不料回鹘军竟然出此奇兵，若能在张家沟站住脚，便是在金山军柔软的腹部插入一柄利刃，颇为凶险。但老相国的面上并无表露，沉声问道：“过河多少人了？全是步军？可有马匹过河？”

        来人回道：“已渡河约二百人，只有少量马匹过了河。但后续敌军以牵索泅渡为主，筏子用来转载马匹兵器，渡河速度有所加快。”

        军情紧急，容不得老相国多作思考，略一沉吟后，连续发下三条军令，说道：“速传城南张支度，着其马军一部出击，协助何富定，务必将来敌驱逐下河。”

        “传令城东庄翟永吉，调两将人马前去小凉村听用，听从何富定调遣。”

        转头对张西豹说道：“此事突发，不可大意，你这便去小凉村坐镇，务必收复张家沟一带，此地不容有失，只要回鹘人还有一兵一卒在北岸，都将大为牵扯我军调动。”

        “相国放心！”张西豹双手一抱拳，说道：“某家这就去了。”下了望楼，带着亲兵奔赴小凉村而去。有张西豹前去压阵，张文彻便稍可放心，毕竟几百敌人，就算全过来了，最差也能压制住不使其扩大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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