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回 托勒水（一） (1 / 2)
        自开拔以来，陈敬文便一直跟着达奚素温。奚高勒的番直有十一、二人，年长的有二十出头，年幼的居然比陈敬文更小。年纪不同，因此分了两处，大些的跟随奚高勒，作为贴身伴当，小一些的则由达奚素温带着，学习回鹘文与日常事务的处理，然后每五日，会由奚高勒的亲兵队长、奚牙勿布噶操练一回，至于日常打熬武艺，则由着个人自愿。番直每人配背旗、银牌各一面，一般就驻扎在都督的邻帐，一旦有事相传，也常常做为传令旗兵，往各处走动。

        因陈敬文的回鹘语还差些火候，这几日达奚便重点教授其口语和回鹘文字，换在这种异乡语境里，陈大郎的回鹘语有了突飞猛进的长进，很快便不大需要连比带划，也能勉强达意了。至于索怀义这家伙，让他读、写不成，但听、说其实是蛮可以的，汉话、吐蕃话、回鹘话都成，党项、杂羌的语言与吐蕃话近似，正如同根同源的不同方言，互相之间勉强也能交流。奚高勒又着人考校了他一番武艺后，直接提携在身边，充做贴身亲兵。

        所以两人一路上，白天是分开的。索怀义有一道伤痕、一字凶眉，卖相有三分煞气，往都督身后一站，不怒自威，颇壮气势，所以越来越得到奚高勒的喜爱，赐了一杆长柄大刀，形似陌刀。以往随行在奚高勒左右的是道佴丁与奚布噶，现在一个被提拔做了先锋官，一个做了亲兵队长，便不能跟在后面做人样子了，行军路上考察几日，最后选定了奚胡拉海与索怀义，做为新的哼哈二士。如此一来，索怀义多数时间，便只能跟在奚高勒身后，装他的人样子。

        陈敬文白日里，则没有那么多拘束，行路时只是拉着其他年小的番直学说话，扎下营来，达奚便会过来布置当日的功课，背下若干回鹘文字。在达奚素温身上，陈敬文感受到了汉文书中所描述“温润如玉”的君子气质，也领教了“不苟言笑”的师道严谨，说来也怪，这里的几个小娃，都不怕传授武艺、凶巴巴的奚布噶，反而对始终面带微笑的达奚素温有些敬畏。陈敬文也不外如是，还好是行军途中，这文武二人都各自有事务要打理，并没太多时间管教他们，最令陈敬文头痛的，还是天书般的回鹘文功课。

        到了晚间，下值的索怀义才会回来，和陈敬文挤在一个帐篷，还有其他四五个孩子一起。吹灯前的吹牛时刻是每天最惬意的时候。每个孩子都有不同的经历，一起扯淡，一起欢笑，每到这时，达奚素温也喜欢坐在帐外，一面仰望着星空，一面听着孩子们在笑声中入睡。

        ……

        一路少叙，只看这只来自合罗川的奚牙勿部兵马，沿着弱水一路向南，往上游行走了五日，直抵到托勒水西岸，距离肃州已不足一日之程。寻了一处水草还算繁茂的地方，奚高勒乃令队伍扎营，等候与狄银大军会合，就只在这一两日间。

        话说虽是七月金秋，但一路行来却难以见到农夫、牧人，到处都是抛荒的土地，偶有白骨盈于地表。这一带是删丹牙帐与金山国反复争锋之地，显见得近些年来，征战不休，人丁凋零。不仅农夫没命耕种，便是九胡牧民，也不大敢来这日夜过兵的地界放牧。除了行道两侧略为稀疏外，托勒水附近的水草，反倒因缺少人烟而显得茂盛青翠。

        总归删丹牙帐占据了优势，这里属于回鹘地界，因此人们还算放松，众人扎营亦一般稀松，只有索承庆，撺掇思结萨尔一起，先扎障再立篷，在自家外围循规蹈矩的安置拒马、栅栏。

        行军时，除了道佴丁的先锋，思结部是前军。到扎营时，思结部则移于左翼，奚高勒本部居中，合罗川仆从部位在右翼。不多时，左翼的思结部便自河边向西，扎出一座小型木栏寨的雏形，只各处还待钉拴加固。

        奚高勒的中军帐，安在一处土坡上，地势略高周边。大帐比其他小帐篷繁复一些，尚未搭建完毕。因此奚高勒与亲随们坐在交杌上，环顾四下，见左翼思结部、安平寨卖力的加固木栅，而其他部军只寻零星树荫下避暑，达奚素温乃进言道：“都督，是否令中军与右翼也先扎下营寨屏障？”

        坡上无树，暴晒很热，仆役支起了麻布伞盖，又执着蒲扇给几位首领扇风。奚高勒抹了一把汗水，说道：“无妨，太热了，先容将士们避避暑，吃口饭，待阴凉些再做不迟。”一旁的部落头目奚吉斯笑道：“都督爱兵如子，太体谅大伙了。”微胖的奚吉斯，是与奚高勒一同长大的奚牙勿贵戚，乃是十足亲信，此行被拜为行军监使。奚高勒身后的人样子、哼哈二将之一、奚胡拉海也是他的儿子。

        众人正摇着扇子，只见前方两骑探马，拼命往回赶来，风驰电掣冲入营地，直奔到坡前飞身下马，神色慌张，其中一人抱拳禀道：“都督，前方二十里，发现大股金山国马军，人数约有上千。道佴丁遣我等回报，请都督速做准备。他往前再探，看周遭是否还有其他金山国兵马。”

        奚高勒与帐前众将，闻报俱是一愣，暗道敌军来得好快，莫非奚牙勿部的初战，就在眼前。众人一齐看向奚高勒，奚高勒再问探马几句，略一沉吟，乃吩咐二探马道：“你二人换过马匹，往东去寻狄银特勤的大军，将所见所闻如实通报。”二探马领命而去。

        奚高勒又与诸亲信稍作商议，即刻招来满腹疑虑的各部首领，说道：“探得二十里外有金山军骑兵，动向不详。诸部速速就食，休憩体力。待有更多消息，再做打算。”指着左翼围栅说道：“拒马屏障应如思结部一般加紧放置。”

        再横目扫看了一遍各首领，令道：“思结萨尔，你部拨二十名骑兵，于前方五里游走警戒，接应道佴丁。”

        思结萨尔躬身道：“遵命。”转身回去，点了思结巴什的将，领人前方戒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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