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天亮后，张镗等人押着罗绸回了宁波。二周等人回到玄白村，跟附近村民以及东吴镇敢死队一起去捕杀四散的罗家军，连大嵩千户所的人也敢主动出击了。这些人害怕真老虎，打死老虎倒是争先恐后。宋千户在报告中极力夸赞本军，那晚受惊逃跑时的荆棘划伤和哮喘发作，都成了英勇追击的象征。宋千户说他们闻敌前来、奋勇出击，虽殒身而不顾，斩贼众无虑百人，倭寇余党未能越过防线一步，云云。

        时孝、胡姬、郎冰、袁十五等人一起回伍阳。时孝、胡姬欣喜地发现，胡母也搬到了伍阳。胡母住不惯宁波客栈，尽管尤杞吩咐要想对待贵宾一样对待这位老太太。时孝的母亲就劝她干脆搬到伍阳，最能打动她的就是那句：你就这么个独生女，住得近点将来好有个依靠。

        辛家重启“请期”的程序很顺利。本来胡母要拿一拿架子，做一做母亲舍不得女儿嫁出去、女儿也舍不得母亲的样子。可是从守制到战乱，婚事拖了太久太久，好事不能一再多磨。况且，女儿那留恋太少、期盼太多的花痴眼神，多看一天就生气一天，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到辛家。

        娶亲定在八天之后。不能见面的八天对于热恋中的两人来说还是太长了。这天辛时孝敲了敲胡姬家的门。胡姬喜滋滋地想去拉开门栓，被母亲呵斥。胡母开门，面沉似水。时孝说：“胡姬在吗？”胡母说：“谁是胡姬？整天胡姬、胡姬，难听死了！两年前生辰八字都给你家送去了，到现在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时孝一路小跑回家，一盏茶功夫不到又跑了回来，还带了郎冰、袁十五两个病号当托儿。时孝恭恭敬敬地说：“我找胡英莲。”胡母怒道：“成亲之前不准见面，你不知道吗？”时孝说：“我们三人是来看病的。”旁边胡姬说：“妈，爹常说，咱们要有医者仁心。”

        郎冰、袁十五是真有病，但他们把时孝推为急诊。他们知道，时孝虽然看上去好好的没外伤，实际上有很重的内伤，这伤让他备受煎熬。隔着一道密密的珠帘，胡英莲用标准的问诊语调问：“你哪里不舒服？”时孝说：“爱恋是一场高烧，思念是紧跟着的好不了的咳。”郎冰、袁十五听着酸得倒牙，捂着腮帮子走到屋外。英莲忍住笑：“发烧和咳嗽，很多郎中都能治，不用非来找我。”时孝说：“我这个病别人治不了，只有你能治，你就是我的药。”郎冰二人又捂着腮帮子往旁边走了几步。胡母见他们心塞的样子，有点慌：“时孝那孩子得了什么病？”郎冰重重叹了口气：“唉，时孝得了一种怪病，如果八天之内不能治愈，恐怕……”胡母嘴唇有点抖：“恐怕会怎样？”郎冰说：“恐怕到第九天的时候……自己就好了。”

        时孝等三人是被胡母拿大扫帚拍出的。

        辛时孝和胡英莲的婚礼惊动了伍阳及附近村庄所有爱看热闹的人。了解两人婚约历程的人都在感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对中间不合礼法的部分选择无视，这让胡母大大松了一口气。

        洞房花烛夜，几个毛头小子蹲在墙根儿听房。

        女：你什么时候知道胡姬就是我？

        男：看到你戴的南洋珠的时候。

        女：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蒙在鼓里？

        男：哎哟，别揪耳朵！我说我说，我是为了暗中保护你。

        女：那天夜里，你到宁西屋里干什么去了？

        男：那天真没什么。哎哟、哎哟，你弄疼我了。

        ……

        女：你弄疼我了……

        ……

        婚后不到一个月，这对小夫妻就变得不安分起来，提出要求宁波住。这一回双方父母观点一致：这俩熊孩子被那个叫什么桑切斯的西洋蛮子给带坏了。胡英莲解释说，现在条件比当军户的时候好多了，所以不能让孩子输在出发点上，小小辛将来要上宁波府最好的学馆。况且，现在宁波房价还算便宜，战乱再发展下去，宁波房子会变得买不起。三位家长悲哀地想：孩子见过世面了，连这丫头心都野了，拴也拴不住了。胡母忽然倒戈，说：“我也去！”小夫妻差点给她鼓掌。胡母说：“别高兴得太早！我告诉你们，宁波知书达礼的人多，我怕你们不懂规矩让人笑话。我去就是为了提醒你们有个成人的样子，只可举案齐眉，不许勾肩搭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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