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1 / 2)
        所有的人和船被带回宁波，逐一甄别。岱山本地未参与走私的当场释放，确为渡船和普通旅行乘客的当场释放。胡母按时孝事先嘱咐的来到裕隆客栈，找到了尤杞，暂时住在胡姬住过的房间。罗船主、柳船主、沈家主等等组织走私的共九十六人被定为死罪，包括叶酉生。

        在被抓来的人中，跟辛镇案有关的人被一起提审。其中有两位是巡抚官邸的常客，平日事多话稠，不管什么政策都要反对，都要之乎者也地跟陈纨辩论一番，辩得陈纨脑瓜子嗡嗡的。为了防止这些人作奸犯科之后还摆士大夫的臭架子，陈纨安排他们参观了对罗船主严刑拷打的全过程。现在这些人噤若寒蝉，世界都安静，唯一不安的是陈纨的决定。陈纨痛斥他们虚构言证、陷害忠良，勒令他们还案件以真相、还辛镇以清白。士绅们面面相觑，旁边的王惊堂说话了：“禀告大人，那天遇刺之后，您驾鹤……您躺在棺材里秘密视察北仑港-杭州湾一线防务的那半天里，辛镇案重新审理，他们撤回了不实证词，辛镇已出狱了。”这回轮到陈纨诧异了。他看了看卷宗，表示很满意。好了，你们可以安心上路了，到阎罗殿那边可以减轻一些自己的罪孽。

        这边刚散场，以左右参政为首的大小官员、各界名流甚至府邸的门倌，但凡能在陈纨面前说上话的都跑来说情，求陈大人免了那些人或某个人的死罪。这是让人口干舌燥的一天。陈纨一怒之下，直接将这九十六人拉出去全部处斩。

        不知是因为官邸冷清了，还是因为罗汉果茶起作用了，陈纨嗓子不疼了。军兵报辛镇求见。陈纨迎出正房，两人寒暄一番。辛镇说：“听说犬子被捕，特来探视。”陈纨呵呵一笑，简要讲了刺杀的事，末了说：“这次关他非为别事，只想略施惩戒，希望对他为人处世有所启迪。”辛镇颤声道：“这小畜生如此大胆，竟敢冒犯大人。出狱那天，我料想豪绅没有这等好心，屡次询问缘由他也不说，原来是将刺杀当成了交换条件。”陈纨说：“他是受人胁迫而为，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就算对我，也已手下留情。”辛镇说：“子不教父之过。请大人宽宥犬子，一切罪责皆因我而起，也应由我来承担。”陈纨说：“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当即命人放出时孝。时孝施礼完毕第一句就问：“陈大人是否也逮捕了胡姬？”这一问，经营多年的孝子形象坍塌半边。陈纨说：“那个提灯笼的小姑娘？没捉住她，我事太多，也不打算再捉她了。”

        父子俩来到裕隆客栈。尤杞说，刚有人来，说岱山岛的鲁缟托他给你带个话，“胡姬在ngbing那里。”时孝如遭雷击，说话声音都变了：“狼兵？他还说什么？”尤杞说：“他说别人只让传这一句，别的一概不知。要不你去岱山问问鲁缟？”时孝哑然说：“来不及了。”为了不让胡母担心，他只说马上去接胡姬回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在时孝的记忆里很模糊。他忽略了父亲的责骂和母亲的哭泣，拒绝了所有的建议和好意，骑上一匹快马，背了三把世界上最硬最锋利的包钢双手刀，只身前往宁海——支援浙江的第一股狼兵的所在地。作为一个军户，时孝很清楚“狼兵”是怎么回事。狼兵作战勇猛、十出九胜，但有的狼兵队伍军纪不整，常常跟土匪一样奸淫掳掠，百姓分不清更恨土匪还是更恨他们。这支狼兵军纪如何？不敢想。越是不敢想越去想，怎么可怕怎么想。他已疯魔，宁愿相信一个坏消息也不愿相信是该死的谐音梗。他加入了一个船主的队伍，这支队伍正准备伏击增援宁海县城的这股狼兵。这队人马正巧属于军纪败坏的那一类，在变乱刚开始的时候，人们乐于以送情报等各种形式帮助船主的军队。战斗以漫天箭雨开始，狼兵折损不少。时孝带头冲入敌阵，第一刀就劈断了对手的枪杆、划开了对手的胸腹。他驱前、闪避、跳跃、翻滚，狼兵很凶悍，可他更快、更巧、更狠。他的世界很单纯，就是挥刀、挥刀、挥刀，杀死前进路上的每一个人。他和他率领的这一小队改变了战斗的节奏，在全场混战中狂飙突进，直取中军。他的心里回荡着山庄酒馆驻唱艺人邓子琪的歌声：

        感觉停在我发端的指尖

        如何瞬间冻结时间

        记住凝望我深情的双眼

        也许已经没有明天

        面对战乱的时代

        我们微小得像尘埃

        分离在刀山火海

        缘分让我们相遇卫所之外

        命运却让我们危难中相爱

        也许我们已经没有了将来

        我愿守候未知里为你等待

        我没想到为了你我能疯狂到

        杀人如麻没有你一个都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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