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许是因为相同的“兵备副使”的履历，陈纨经常召见温长度谈话，信任有加。如果你感到上级视你为心腹，你也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他的心腹，温长度就是这样。

  温长度觉得自己在兵备副使的位子上做得不够好。他感到很惭愧，他想尽快取得政绩，向业界前辈陈大人致敬。

  这一天，胡姬酒馆歇业。宁绍兵备道佥事吉笠来酒馆召开情报工作整顿会议，老蔡头等五人全部参加。吉笠说：“对于咱们的情报工作，温大人很不满意！‘济公鱼’计划是一个情报搜集计划，这所房子是披着酒馆外衣的秘密接头地点，隐蔽和低调是它的座右铭。你们倒好，一次次卷入剧情极为狗血的冲突，一次次让自己成为岱山岛的舆论焦点，我看咱们的计划改为‘岱红’得了。当然，你们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经营做得挺好，‘胡姬优黄’和‘嘎西莫多酱牛肉’，我在宁波都听说了。老蔡呀，你太有才了，穿山千户所都盛不下你了。还有你胡姬，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出来当酒保也是我们老蔡选的你，可你能不能少惹麻烦？”胡姬说：“我也很自责。我守制快结束了，家里催我回去完婚，请允许我离开这个光荣的岗位。”吉笠说：“计划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按规矩你暂时不能离开，就在山庄跨院住着，少抛头露面。”胡姬只得答应。

  吉笠继续说：“四个月了，你们的情报工作取得了什么进展，探听到了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兵备道替你们交着房租，你们喝酒吃肉，赚得盆满钵盈，却通过大量的废纸告诉我，船队里的日本船员谦虚、谨慎，一心只想为中日贸易和中日友好作贡献。你们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些情报交给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作为评选他们为嘉靖三年年度最佳外籍员工的凭证？”老蔡硬着头皮说：“我们也想了一些办法，比如故意散播一些消息，观察有没有日本船员动心……”吉笠从手里的纸张中抽出一张，上面写着：

  好消息，好消息，江南硝磺作坊倒闭了！王八蛋作坊坊长吃喝嫖赌欠了白银万两，带着小姨子跑了。我们工人别无选择，只有卖硝磺抵债。现有硝磺七千斤在桐庐岸上，挥泪甩卖，非诚勿扰！

  老蔡说：“就是这个消息。”吉笠说：“这种小广告，连我骑的马都不相信。”老蔡嗫嚅着说：“有通事说某船队的一个叫丹羽夕的日本人说想要一些。”吉笠说：“一些是多少？”老蔡说：“嗯……二两。”吉笠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二两？！只能做一小挂炮仗，这丹羽是想放鞭炮庆贺一下咱们的秘密计划诞生四个月吧？”

  正说着，后门有敲门声，听暗号是卧底人员。来人报告，十名日本人坐小船遇到风暴，其通事落水，余人大船救起。领头的送船主不少银两，说要去宁波办事，借船上通事用两天，船主同意了。目前日本人在岛上，马上就将出发，具体目的地不清楚。吉笠问：“有没有带武器？你走之后船上还有其他通事吗？”那人说：“他们带着武器。船主的外甥最近在山庄的日语学馆学习，正跃跃欲试，船主让他顶上。”吉笠说：“如果不能及时了解他们的目标，就把他们引到县衙，就说……就说宁波府的库银都在那。”那人领命匆匆而去。

  会议继续。老蔡头说：“我想起来了。那个丹羽夕汉语水平很差，这一阵子跟岱山岛上的人联系，但却不让通事跟他一起，怀疑见的是日本人。另外，他还写航海日志。”吉笠说：“这也算一条线索，想办法拿到他的航海日志，翻译出来。有什么情况尽快报告，我还要回去布置捉拿十个日本人的事。”

  佥事走后，几个人进行了认真反思。大家觉得在酒店创新经营的路子上的确走得太远太成功了，应当把工作重心转回情报工作上。丹羽夕这几天将到岱山岛，一定要把航海日志拿到手。

  这天丹羽夕所在的船靠岸，船员们欢叫着直扑岸上，剩下四个值班人员心里跟猫抓一样，通事小卞买来了胡姬优黄和嘎西莫多酱牛肉，四人在甲板上大快朵颐。小卞趁机去船舱拿了丹羽的东西。吃饱喝足后，小卞去送食盒，把东西交给了老蔡头。

  胡姬酒馆内，大家仔细查看小卞带来的东西：一本账簿样的册子，翻了翻写满了字，当是所谓的航海日志；还有一个装着三本日文版新书的包裹，想是小卞怕有遗漏，就把看到的都拿来了。胡姬、小卞和前期特意留下的一个通事先对三本书的书名进行了研讨，耗费了一番功夫，终于确定地译为《明朝沿海那些事儿》、《抢劫浙江应知应会手册》、《海盗的自我修养》。三个书名写在纸上摆在桌上，书的主人犯我海疆、抢我民财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充满了惊喜：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快绝望的时候抓到你，总算没有辜负吉笠……

  至于那册航海日志就难了。小卞这样的商业通事，口语都不太流利，书面语更是欠缺。胡姬父亲当过军医，为研究一些失传的药方托人找来日本翻译中国的古医学典籍进行对照，所以胡姬认识一些书面语（整顿会议那天老蔡头还一再向吉笠解释胡姬入选完全是因为她的日语能力）。可不管是凭兴趣跟父亲学，还是闲时去学馆蹭宁西的日语课，均时日有限，离书面翻译差很远。如果三人一起琢磨推敲，不知立秋之前能不能完成。几个人就想到了宁西。老蔡头说：“事不宜迟，老高和老周连夜去兵备道，报告三本书的事。胡姬去找宁西，把航海日志尽快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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