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腿羊 (1 / 2)
        蔡州城

        柳娘立在肉案旁不停忙碌着，努力让粗粝的盐巴，能够均匀的涂抹在肉羊表面，不至于尚未送去二道案子剖解就腐烂掉。这样的工作，她已经干了快一年，熟练而有序，谈不到如何繁重，只是整日揉搓粗粝的盐巴，还是毫无意外的侵蚀了她的皮肤，以往白皙滑嫩的身子，现在摸起来就像榆树皮般干涩。

        仓监主事已经很久没有唤她去暖床了。其实去不去暖床，对于柳娘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丈夫已经死了三年多，自己早就习惯了独自生活。就是想到不去暖床就换不来那半块糠饼后，就忍不住忿忿不平有些气恼。心中有气，难免手中力气就使得重了一些，手底下的肉羊就哼哼唧唧起来。

        柳娘与其他几个妇人负责头案，这道工序是给肉羊们上头道盐。肉羊的皮很薄，过了水后不紧着抹盐，便会生出难闻的味道，那样的肉羊做出来的腌肉，口感就会差一些。做事认真的仓监主事，就要求她们必须干净利落的抹好头道盐，这是确保腌肉品质的关键。做完了这一道，妇人们就会拿铁钩挂住肉羊的琵琶骨，交与二道案子去开膛破肚。因为头案上不见血水粪便，自然是腌肉坊里难得的好活计。这也是柳娘给仓监主事暖床换来的好处，就像每晚半块糠饼一样。想到从此没了的半块糠饼，柳娘又忍不住心中愤懑，使劲捶打几下案子上那只胡乱呻唤的活计。

        心情烦躁的妇人举起胳膊，用臂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抬眼间，却瞥见了门口刚刚探进头来的牛二。

        牛二就是仓监主事，是个精明活泛的角色。虽然在衙门里没混出什么大名堂，却神通广大的紧，不但在库部司里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掌管着这座粮秣仓中的一切事务，暗地里，也不知有什么门道儿，居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里，也从不曾短了银钱和吃食，不但自己吃的脑满肠肥，还能偷偷给相好的妇人们拿些好处。

        今日里，牛二还是一如既往地威风凛凛，晃着那微胖的身型，捋着三缕鼠须，一边踱着方步，一边大声呵斥着忙碌的工娘们：“你们这班死婆娘，莫要偷懒，大王已命我库部司，一旬之内赶制出万斤腌肉，要是尔等胆敢懈怠错过了时日，惹恼了大王定斩不饶！”

        一个小小的仓监主事，却时刻都在替库部司的公事着想，也充分说明了牛二对大王的忠心，只是那双略微泛黄的三角眼，却始终色眯眯的盯在妇人们的胸脯和屁股上，让一直表现出恪尽职守的牛主事显得有些不够庄重。

        柳娘也在盯着牛二，看见他进门后一双贼目不断巡梭着其他妇人的身子，却独独不愿瞅自己一眼，不禁让她又想起了从此失去的半块糠饼。

        妇人总归是心思窄些的，虽然表面看上去“胸怀”宽阔的很！

        丢了好处的柳娘看着牛二的贼胚模样，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心中火起，怒向胆边生，不管不顾的冲着牛二使劲甩了把盐粒，嘴里还恶狠狠的骂道：“都是些奶不熟的狼羔子！奴家是腌肉的又不是宰羊的，没来由把死的活的都往我案子上扔？”

        刚伸出了手偷偷摩挲另个妇人胸脯的牛二，万万没料到柳娘会突然发难，猝不及防间，便被柳娘撒了满身满脸的盐粒。大吃一惊下，忙不迭的后退几步，一边拍打着衣衫，嘴里还不住咒骂着：

        “反了天的疯婆子，挨千刀的杀才……”

        “你杀你杀，给你杀！……”嫉恨交加的柳娘却毫不退缩，一边气咻咻的说着狠话，一边冲上前去，用自己硕大的胸脯顶住了牛二。

        “你自己看看，方才抹匀实了，肉羊身子乱咕涌，青盐又掉了一地，这活计让奴家还咋干？”妇人指指案上的活羊，不依不饶的报怨着。

        牛二被这妇人撒了泼的一闹，也是火冒三丈，伸手就推开了柳娘鼓囊囊的胸脯，大声咒骂道：“你管它是死是活，只管抹了盐，交与二道案子便是了，即便水案上有甚纰漏，怎偏要你个疯婆娘在此啰里啰嗦？……”

        失了脸面的牛二，自然没了继续摩挲妇人的兴致，更不愿留在坊里与这昏了头的悍妇纠缠，胡乱喝骂了几句后，就愤愤然转身拂袖而去，心里还不停恨恨地暗想：“挨千刀的死婆子，二爷迟早把你那两大坨剜下来做了腌肉……”

        腌肉坊里的肉羊，都是巡城兵丁和游猎骑兵们送来的。作坊侧院里专门挖有一个大水塘，四处送来的肉羊都要先丢进水塘里泡泡，既是为了过水祛祛浮泥，也有专人守在旁边负责察看死活。已经死了的，过水后就送去头案腌制，遇到还没死透的，就需要砸上几铁锤后再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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