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假设人生 (2 / 2)
        一路上，山路崎岖，但山势并不陡峭，红泥土山略显平缓，蓼蛇啥也没想，只顾上走，爬了十来分钟，到山顶时早已气喘吁吁，直冒汗气。到达山顶时，蓼蛇有些失望，有些陌生，屋基里竟然长出了灌木，茂盛得高过人头，掩盖住场坝的全貌，满眼荒芜，这要是在以前，灌木不可能有出土之日，还没长大便要被连根拔起。只一条小路，泛着土黄色，摊在场坝周边，像猴哥用金箍棒画的圈，锁住的是蓼蛇的童年，迷失了的过去，想看也看不见。

        蓼蛇顺着小路转一圈，找个逆风的地方坐下，冷风不冷，吹得他很舒爽，想躺下休息。

        眺望远处，天下山峰，此处成林，天下峰林，此处成精。山峰如指天的大竹笋，挺拔雄骏，层层叠叠远去天边，连绵不断，圈地成墙。

        如果群山围成的是盆景，那孤山就是盆景中的假山，很难想象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倒愿意相信是神仙遗落人间的奇迹。如果群山围成的是天井，那孤山就是井中央凸起的石头，蓼蛇就是石头上的一只青蛙。此刻蓼蛇感觉又像是神的监狱，活像一个八卦阵，团团将孤山囚禁，而生活在孤山的人群，也就成了囚徒，却不知道他们犯了何种天条？被封在这圈土地上，如蝼蚁般繁忙，只为填饱肚子。

        蓼蛇从小在山中长大，这里是山的博物馆，除了山水，没什么好玩儿的，小时候，就想知道山那边究竟是什么？于是看见山就爬上山顶去，无论是村子周边的山，还是学校周边的山，他都爬过，其实山那边还是层层叠叠的山，不见边际。出门打工挣钱，只要他工作过的城市，他都会去爬山，鹏城第一峰、凤凰山、梧桐山、将军山等等，和很多一些不知名的小峰小山，也爬过崂山、泰山、火焰山等等名山大川。他喜欢爬山，是想看山顶的风景，有人问他“山顶上到底有什么？”他也回答不出具体的东西，但站在山顶放眼八荒，心飞四野，整个人会很舒服，就好像成就了自己的风景，即便是山顶很冷，他也很是享受。

        人是一种情绪非常丰富的生物，在情绪低落时容易胡思乱想，蓼蛇也有梦想和希望，后来他知道有梦想，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感觉人生只能靠假设自我安慰来麻醉。

        他假设自己没离开过家乡，可能和隔壁村女孩结婚，青梅竹马的，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然后生儿育女，即便是种田过日子也不会被饿死，父母也不用为自己的婚事操心，也能享受儿孙绕膝那天伦之乐。生几个小孩，小孩交给父母抚养，夫妻俩出门打工，挣钱寄回家养父母和养孩子。一定要拼命努力，运气好就存些钱，要么在家建栋房子，要么在金砖市交够首付买套房子，在努力挣钱还贷，这样父母名誉也好，自己脸面也在，不被人耻笑，活得自信体面。至于孩子，就按照传统教育，走一步看一步，看他自己造化，把翻身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祈求祖坟显灵，如果祖坟冒了青烟，那是祖宗积福，儿孙有福。

        说起买房，蓼蛇算是错过了一次翻身的机会，他在想，假设他那些年读书的钱，不是花在学校这个童话般的摇篮里，不是想着升官发财，改变命运，而是把有限的钱全部积累起来，在金砖市买套房，几万块钱就能买套步梯房，如果胆子够大，懂得趋势，就想办法多买两套也行，任凭时光流逝，岁月穿梭，只要不瞎折腾，现在无疑已是百万以上身价。不买房，那就投资做点小生意也好，说不定能赶上好世道，正所谓站在风口的猪都能飞起来，不用把思想限定在土地里，轻松跟随社会的步伐。

        假设当年自己选择对了，运气好，在沿海发了财，闯出自己的小天地，有自己的工厂或者公司，或者做了高管，然后衣锦还乡，结婚生孩子，买房买车买地，也不再为钱而发愁，过着让村里人羡慕的生活，回家也就不会被当成受气包。

        他又假设自己当初拿到师专**，像那些同学们那样，去乡镇小学或者初中做个教师，不管是聘请还是有编制，运气好还有翻身的机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童话世界里的园丁，教书育人，绝不误人子弟。拿着稳定的工资，还着房贷车贷，剩余的养一些孩子，做个体面的人，昂着头走路。工作稳定，生活安稳，混着活到退休，拿比在岗人员还高的退休金，回到这生我养我的地方，与青山绿水共享余生，落叶归根，人生定是完美。

        自己毕竟是跳出井口的青蛙，见识过祖国的美好河山，体验过繁华街区的灯红酒绿，遇见过形形色色的同胞，感受过魔幻般的社会，已经很深入社会，很了解人情冷暖，可是找不到自己人生的方向，甚至想不出生命的意义。良久，嗖地起身，对着那边山放声大喊“老子的人生不需要假设。”长吸一口气，拍拍屁股，朝山下走去。

        一条河从北方山间而来，绕孤山，穿田而过，朝南边山谷流去，不知道尽头。白鹭三两只，结伴飞越田野，落在田里打盹的水牛身旁，一步一步一点头，那些骡马是拴着的，站着一动不动，河里荡出几声鸭叫，与田野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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