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异乡人 (2 / 2)
        林重林买了鸡蛋牛奶，要去村北谷老师家，路上有人告诉他，谷先生在两个月前就已去世了。林重林讶然。

        继续向北走。

        谷老师家门前那棵老槐树还在，谷底的竹林和梨园还在，只是换了主人。好歹它们还活着，活着就好，以后的每年春天，仍会枝叶葱茏，绽放出蝴蝶般白色的花，花香飘进书房，和着书香。只是，再不见那位在学生面前“丢书”的老人了。

        正月初五那天，陆家场和往年一样要搞庆春集会，打鼓的、舞狮的、唱戏的、扭秧歌的，一样不少，看见这些，林重林以前觉得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现在只感到急景流年，世事难料。

        电线杆顶端的大喇叭，也少了陆爸极富乡土气息的普通话。听村人说，陆爸一年前就搬走了，一家人不知去往何处。

        林重林站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望着那幢三层小洋楼，偌大的花窗玻璃破了好几个洞，雪白的栏杆成了灰色，爬山虎满墙的墙角下有几个孩子拿着打火机嬉戏，突然间，火沿着墙烧起来。林重林连忙冲过去将闹事的小孩赶走，将火扑灭，然后看着那面伤痕累累的墙怔立良久。他总觉得，这火烧在自己心里，怎么扑也扑不灭。

        夜里林重林做梦，梦见陆卓来寻，浑身血淋淋地质问自己，问自己为什么不帮他报仇，说罢使劲掐自己的脖子，直惊得林重林从梦里醒来，一身冷汗。

        夜里做梦，梦见陆卓又来寻，他哭着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所有人，是他自己去送死的，他的死与自己无关。陆卓一边哭，一边有鲜红的血从眼眶流出来，惊得林重林从梦里醒来。

        夜里做梦，梦见水清。梦里的她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泪水像海水一样淹没自己，淹没呼吸，惊得林重林从梦里醒来。

        夜里做梦，梦见父亲。他突然又开始当屠夫，不仅杀猪，也杀人；不仅杀别人，还要杀自己。当父亲举着明晃晃的刀砍到自己头上时，惊得林重林从梦里醒来。

        一大早，林重林赶去县城、

        他把卡里剩余的钱都取出来给嫂子。

        他知道，这些钱并不能弥补自己对这个家的亏欠，但好歹使他的心稍许安慰。然后匆匆买了回广南的票，他害怕在这里多呆一秒，害怕这里的夜，害怕做梦。

        终于，是个异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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