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学 (1 / 2)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林重林也到了真正能上学的年龄。

        开学的那天清晨，太阳像化了浓妆的女人，红艳艳地撩人脸。父亲带着林重林往学校走，一路走一路打着手语，向路人炫耀：今天我的小儿子要上学啦。

        别人眼里稀松平常的事，在他这里却是天赐的荣耀。林重林听见，身后人们的大声的议论和肆意的哂笑。

        学校里挤满了人，大大小小的学生和带学生来报到的家长，有些甚至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体出动。瘦弱的有些营养不良的林重林立在人群中，更显瘦弱和孤独。

        公告栏上贴着分班名单，父亲挤遍人群，看遍名单，也没找到他儿子的名字。

        林重林远远望见父亲挤来挤去的局促模样，既心疼又担心，心疼他为了自己奔波来回，担心他老眼昏花，会看不清自己的名字。林重林也想挤过去，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只得看着父亲在人群中穿梭来回。父亲的个子瘦高，在人群中间尤为显眼，尤为孤单。

        从熙熙攘攘到冷冷清清，学生若雏鸟归巢，各回各班。林重林和父亲孤零零地站在校园中央，像两块遗弃的石像。

        父亲脸上没有表情，林重林也不敢出声。迟了半晌，终有人来找他们，林重林记得那人，就是去年面试他的学校领导。

        领导看见他们俩，就好像看见瘟神般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带着他们到一位戴眼镜的老师面前。

        领导和老师离他们走远几步，商量着什么，越说声音越大，几乎吵了起来。

        父亲听不见，林重林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争吵的内容，不过是学校领导想让林重林去这位老师的班，而老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收一个又聋又哑的累赘。领导无奈地摊摊手，说已经有三个班拒绝了，你不接，没人接了。老师仍是不肯背锅，领导说考试时少算你们班一个参评。老师说少两个，领导盘算再三，终于应允。

        林重林不知道“参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像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脸上一阵臊热。他莫名地想起哥哥收废品这件事，突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低贱的被视若珍宝，遗弃的被捧在手心，别人不懂的好，我全都知道。

        可惜，总有些人不识货，以为垃圾就是垃圾，而林重林亦不愿去解释或展示，博得他人同情，抑或赞许。那都没有意义。

        林重林想到此，不禁摇了摇头。

        眼镜老师将林重林带到一个教室的门前。那么，他就是林重林的班主任了。

        父亲满脸堆笑，用极不标准的手语和呜哩呜喇的声音介绍着林重林的情况。眼镜老师不耐烦地点着头，也不知他能不能看懂一个手势，听懂半个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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