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不是哑巴 (1 / 2)
        林重林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哑巴。

        他的哥哥也是个哑巴，所以当林重林出生时，当父亲得知他没有听力障碍时，激动得老泪纵横，整个人像疯掉一样。

        那天，父亲就跪在医院的走廊上，打着不规范的手语，嘴里呜哩呜喇吞吐不清，不管面前是大夫护士，还是病人陪护，见人就磕头，怎么扶也扶不起来。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他一笑，脸像剥开的橘子皮；他一哭，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像雨水流进龟裂的土地裂缝隙。

        那时，医院所有人都来看林重林。

        人们问父亲给孩子起的什么名，他粗糙的手指歪歪斜斜画出三个字：林重林。

        哥哥叫林重山，弟弟就叫林重林。

        后来林重林问父亲自己名字有什么寓意，父亲摇摇头说不知道什么是“寓意”，他只知道“山”与“林”做名字，既不显得小气，又不至于太大镇不住。山里娃，名字也该有些土味儿，这样命硬。

        林重林懂事后，父亲便开始成千上百次地跟他说出生那天在医院时的情景。

        父亲讲得起劲，林重林听得厌烦。

        讲到深处，父亲会激动得眼眶红润，双手颤抖，膝盖弯曲，就像最真诚的信徒遇见自己的真主似的，以至于林重林不得不看着父亲的眼睛，听他讲完。

        父亲说，那天在医院，他虽然听不到别人说什么，但他知道，每一个朝他微笑的、扶他起来的、向他道喜的，都是天大的好人，都是带给他以及那个有听说能力的孩子的福气的人。他感谢，感谢那天在场的每一个人，感谢老天，感谢母亲，感谢一切，赐给他一个健康健全的孩子。

        所以林重林出生后不久，父亲就改行了：一个杀猪为生的屠户，变成了南山的护林人。

        林重林五岁前的记忆，便是在无数个日薄南山的黄昏，和父亲并坐山头，身后是氤氲着山岚的树林，远眺是山下城市的车水马龙和层层高楼。

        那时太阳将落未落，红彤彤、暖洋洋的光抚摸林重林的脸，微风亦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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