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看看赶上，布举画戟望瓒后心便刺。傍边一将，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挺丈八蛇矛，飞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吕布见了，弃了公孙瓒，便战张飞。飞抖擞精神，酣战吕布。连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每每当说书人讲到这段“三英战吕布”时，我们一群小孩子总是在这儿兴奋得哇哇大叫，喊着那听了无数遍的剧词，但这也碍着大人们听书，免不了被轰出至人群外围。这就是我们，一群喜欢听书的孩子。

        当谁家的桌子被放在谷场的中央，我们就知道是说书人来了。醒木还没放上去的时候我们已经蹲在那里，桌子被人撤下的时候我们还在那里。

        手里折着一两根树枝，你的是双股剑，我的是丈八蛇矛，夹着一条松尾便是战马。兴奋处是我将木棍举过头顶，深吸口气大喝一声“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翼德在此！”随后一群人“战”在一起，好不快活。

        我们是一群称职的小演员，说书人会在谷场停留四五天，我们会在谷场停留一整年。这是全村唯一的空地，也是我们玩耍的宝地。

        只是可惜，刘关张活在三国，我们生活在民国。

        这里没有驰骋沙场去的壮志豪情，没有马革裹尸还的英雄宿命。这里只有饥肠辘辘，以及枪林弹雨，朝不保夕。其他地方我不清楚，至少我们这里是这样。

        大人们大都穿着用了十几年的衣服，打满补丁看着十分臃肿。他们靠前的坐着烂板凳，靠后的站上垫脚石。只有那说书人衣着体面，一身灰色的长袍马褂，不带一丝褶皱，不染一丝烟尘。被村民簇拥着，像一朵被绿叶映衬着的红花。

        他不属于这里，他可能叫路人甲或者路人乙，但不管他是谁，他离开了总会有另一个说书人到来。

        就像陈光远一样。我们的陈督军衣着靓丽地在昨天被什么护法大军赶走，换成了一个喜欢黑色西装的朱培德先生。

        幸运的是这个陈光远督军执政许久也未曾光临的偏远小村，现在的朱培德先生也是未曾进驻。

        于是说书人依旧讲着他的三国演义，村民们依旧围着他听得津津有味。外面的硝烟战火烧不到这里，这里就依旧是一片祥和。

        前几天邻居无牙佬去世了，他的老婆娘咿咿呀呀哭了一整晚。刚好今天说书人来了，大家给她让个好位置，红肿的眼睛里似乎也出现了光泽。

        这个年代，死个人，很正常。

        辛辛苦苦种的稻子，收割完摆上谷场，天天盼着老天爷行行好不要下雨，否则一来交不了地主的租，二来纳不上官府的税，那可就要一整年刨草根，捡田螺了。

        村里没有正紧的医馆，也没有啥药店，一年到头，小病都是熬过去的，当然没熬过去的就只能送上山了。

        村子百多户人家，散落在偌大的群山下，星星点点，偶尔有十几户团结在一起，至少表面上是团结的。

        我就是在最里面聚落出生的，土生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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