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尘挽誉随出庄 (4 / 13)
        故无情述道：“白云涧地处偏僻，我守着这座空谷十多年，几乎无人问津，直到有一位小生经此考茶，对我煎的茶极是赞赏，他说品茶鉴水，煮茶的水浑浊不同，茶味也会随之轻重。梅庄的水自天而来，毛尖用其煮成的茶水，竟让你喝出渠江薄片的绝味，看来这水可谓神水也。”世上当无“神水”之说，这显是讽喻穆烟凌的味觉过于出奇，毛尖也成国品也。

        穆烟凌以笑掩饰尴尬，说道：“原来茶中学识渊博，一经专研竟是妙趣横生，贫道才薄，钦佩那位小生。”他想避开这个话题，于是起身环顾，对白云涧的景色是赞不绝口：“旖旎谧静，听水亲香，这里可真是人间仙境。”

        故无情也随之环顾梅庄左右，柔道：“我于八岁便生活在此，梅庄就如同我的血肉，珍重不可侵犯。”

        穆烟凌想打动他的凡心，他却连正眼也未给予。眼神抬抬，试探般地道：“时过境迁已物是人非，故兄何不回去外面的江湖看看？”抚杯一饮而尽，眼色沿着长睫，濛濛地看见故无情已立在崖岸…他心中再清楚不过，故无情所受情伤纠缠，二十多年未涉江湖，要想劝其出谷，唯有动摇他一人君子的清誉，提及掌门被杀栽赃之事。

        穆烟凌眼珠悠缓地打转，往他杯中满上一杯，也给自己满上一杯，走到他身后，却先听他含情说起：“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外面的花花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你们身在江湖，无非是名跟利放不下，可是恩恩怨怨又何妨，留不住心中所留，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场空？”

        远旁的瀑水飞溅，漱石成玉，微风拂动桃林，花瓣零星斑斓地点缀在梅庄里，两人已不觉静赏了良久，他们虽为故友，但上庄的那一剑，超越了穆烟凌眼中的冷酷，毕竟二十年未见，故无情能记住这位薄友的模样，已是他荣幸万分。而穆烟凌怀着大成的把握上庄，绝对是放心于故无情重情重义的人品，便提着胆，慎恪相问：“前夜我师父死于非命，不知故兄怎么看待？”

        故无情神色愀然，转身道：“你在怀疑我？”

        穆烟凌只觉他眼中潜藏凌冽的杀气，怕其孤傲之心容不得半点猜忌，便连故友也会就此一刀了断，不禁打了寒战，礼笑化之，道：“故兄生平高风亮节，在下怎会生疑呢，只是尚今为止，我教上下皆以为掌教之死，乃是你孤笑一梅为了决断私仇，杀不露面。”只见他表情似在不变中裂变，穆烟凌又赶紧说道：“故兄是我的恩人，在下不忍此事就此断定成章，而传遍开来，只怕撼动你一人君子的声誉。”

        故无情怔了怔，道：“哦？愿听其详。”

        穆烟凌不假思索，道：“此案固然棘手，毕竟江湖上武功越及掌教的人寥寥无几，那凶手定然抓住了故兄与掌教多年的梁子，而设计栽脏你。梅庄途远，故兄不妨随在下同去，协我查出事后谋凶？”

        莫不是论名论义，他一剑便能戳开那风华堂，绞了那帮无事生非的道士。不再多思，便随穆烟凌出了谷。

        从此柳后霜寒尽，萎梅不复雪…

        此是他二十年来头一次出谷，重沾世俗，他不禁减缓步履，心情忧虑。两人下至扬州，城门内外摩肩接踵，故无情不耐飞跃过去，伫立角楼，那喧嚣声听得是更清了，只见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是他许久未见过的场面，驻足在蔷薇楼牌，脑中猛然浮现曾意气风发的旧画，往事好光历历在目，那时敬知己、论社稷、助雅兴，无不以酒为兴、秀色佐餐。他最爱的女人，曾是蔷薇楼的羞花慕容苏，她有一副倾城红颜，一双抚琴细手，给谁朝歌晚酒不痛快？可谁又知晓太子亲临蔷薇楼，会避开故无情将姑苏云买走，日夜兼程送长安，招入皇宫？他曾为了夺回爱人，不顾名义杀入皇宫，却不料她说移情别恋，从此恩断义绝。他相信姑苏云是难堪之举，一切却已枉然，他愧下酗酒，归入梅庄，从此淡忘城中滋味，曾几经扬州，再同今日这般路过酒庄，想起那段“楼上与友清儒酤，爱恨独酌酙酙烈”的时光早已沉沦岁月，也不过是与今一般，挥袖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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