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虿盆（二）
        大膀对这种寸许长的小虫却不以为然，眼看它从棺椁中逃出也没在意。先是用牙咬着手电，而后伸手推了推油杉朱漆的棺盖，见棺盖纹丝不动，就把消防斧横过来当楔子钉入棺盖的缝隙之中。搓了搓手后，就想利用杠杆原理，利用消防斧把棺盖的一角先撬起来。可是那时油杉朱漆的棺盖堪堪被斧子撬出一角缝，转眼居然又合上了。

        大膀反复又试了几次，可是那棺材好像被施了咒一样，不管使多大劲都撬不动一分一毫，气得大膀喘着粗气直翻白眼。

        我在一旁看着也觉得纳闷，大膀那两膀子的力气，就算别人不知我哪里又会不晓得，按理来说撬起棺盖的一角那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不过纳闷解决不了问题，我接过大膀递来的手电，围着棺木打量起来。转了一圈后，我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这口油杉朱漆的棺木，既不定钉也不靠榫卯开合，用的是一种被称为“三长两短”的闭合方式。先是用经过防腐处理的皮条在横向的长木板上捆三道，而后又在纵向的短木板上捆两道。最后用一种被称作“衽”的东西，这种东西两头宽中间窄，插入棺口两旁的坎中连接棺盖与棺底的木楔，使盖与棺身密合。我们平常所说的“三长两短”，大概就是从这种棺木闭合的处理方式而来。

        我心中已有了眉目，安排大膀先用消防斧去除横纵两向木板上的“三长两短”，而后又用斧尖分别剔除棺口两边的“衽”，那油杉朱漆的棺木“哗啦”一下，顿时像孔雀一样在外椁内开了屏。

        大膀早已心急如焚，见整个棺木的结构已经被破坏，迫不及待就想看见棺木中有没有什么好物件，连忙招呼我合力把妨碍视线的棺盖抬出来。我在棺木内拖着底，大膀伸手对着棺盖是又拖又拽，幸亏棺床平稳外椁沉重，这才把棺盖从外椁中给挪了出来。他也顾不得劳累，从我手中要过电筒，对着棺木内就照起来。

        棺木中的人身材高大，头戴凤池兜鍪，身披金漆山文甲，左右是狻猊的护膊吞肩，脚下穿了双加了卫足的短靿靴，其余护臂、掩心镜、鹘尾、笏头带也是一应俱全。此时开棺虽已隔了数百年，我和大膀在棺木外一看也觉得棺中之人威风凛凛，迎面杀气凌人。

        古时的墓葬制度，以金井玉葬为最高礼仪。封建时期等级制度森严，显然以墓主人的身份远远达不到金井规制。至于玉葬，我和大膀一时半会也没有发现棺木中有看似玉器的陪葬品。不过古人讲究生以为佩，死以为琀，墓主人的嘴里说不定含有驻颜玉琀。

        我说这句话原本是表达对棺木中缺少陪葬品的疑惑，大膀一听那棺木中的古尸嘴里有宝贝，调转了灯头就往古尸的头部照去。那古尸脸上带了一副獬豸的覆面，两只眼睛早已腐坏塌陷，面甲上只剩下黑洞洞的深孔。大膀伸手就要去掀那张面甲，谁知手伸了一半，突然像触电了一般缩回，直直地垂在空中。

        我看大膀行为怪异，连忙询问他怎么了。大膀一阵左顾右盼，又回身看了看身后，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压低了声音悄悄跟我说，他刚才伸手的时候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那口气热乎乎的，像是从活人嘴里吐出来的一样。

        如今已是十月，我和大膀虽然生活在南国，也已经入了秋，哪里会有吹来的热空气。何况我俩现在身在墓穴之中，四处阴森森的，除了我俩四周也没有活人，吹气之说更是无稽之谈。我只当大膀是跟我开玩笑，没想到大膀调转了手电照了照通往中殿的方向，又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嘿，老莫，这通往中殿的甬道难道有人开锅做饭了，怎么咕咚咕咚得往外直冒热气了？”

        我听了也是满脸诧异，回头走了几步，顿时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我和大膀正想前去查看，玄宫的宝顶之上突然“沙沙”作响，传来一股好像脱谷碾米的声音。大膀把手电往宝顶上一照，一群虿虫正从宝顶沿石券而下，黑压压得一眼仿佛望不到边际。

        那虿虫当中有几只体格较大的率先爬下了石券，在玄宫中驻足了一番，不多时仿佛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顿时抖动身前的一对大螯，张牙舞爪地向我和大膀爬来。

        虿虫挥舞一对大螯，两只巨颚上下开合，来势汹汹。我和大膀没见过这阵势，一时间后退了几步，发现大批的虿虫还攀附在石券上，于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打头的这几只先送去给**爷爷做个爱宠。

        大膀抡圆了胳膊，一把消防斧在手中上下翻飞。那些虿虫擦着斧刃转眼便身首异处，更有被斧背砸着的，顿时浑身稀烂，在地上留下一滩滩透明的体液。有一只虿虫藏身在黑暗处，估计觉得大膀这劲头不太好惹，吊尾上的大颚一阵开合，居然悄摸地绕过大膀直奔我而来。

        这一幕恰巧被在大膀身后的我看得真真切切，我一边心中惊讶这种怪虫的阴毒，一边缓缓从腰抽出那支没了电量的应急手电。我手中没有什么称手的家伙，现在只好把这种一头沉重的电筒当做榔头使。

        说来也奇怪，我一从腰间抽出应急手电，那只虿虫居然好像通了人性一般，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瞬间改变了直冲向我的攻击路线，转而迈开六只黑足在玄宫的阴暗处躲躲藏藏起来。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我手里只有一只不过小臂长的应急电筒，无法像大膀一样虫群中大开大合。不过电筒短小灵活，我把它握在手中警惕得和虿虫在阴暗中周旋。虿虫虽然诡诈阴毒，但毕竟还是蠢物。见我和它在原地画圈，顿时按捺不住，巨颚一阵开合后攀上外椁，借着外椁的高度迎面向我扑来。

        应急手电在我手中攥了良久，此时眼看虿虫直面向我扑来，我心中暗自叫了声好，抡圆了胳膊好像击球跑垒一般，一棒正打在虿虫的身上。虿虫凌空飞出，撞在石壁上溅起一抹体液，随后六足朝上，翻倒在地上挣扎起来。

        我一击得手，还没来得及欣喜，就看到大膀跌跌撞撞地向我跑过来，喘着粗气说，石券上的虿虫密密麻麻地往下爬，看起来无穷无尽。他的两条膀子舞得都酸了，也无法把虫子赶尽杀绝。大膀建议我先退到中殿，那里的长明灯中还有不少蜂蜡白磷，用来抵挡这些怪虫是最好不过了。

        大膀这个主意听起来着实不错，我一时半会也没有想到更好的主意，于是我和大膀小心翼翼地避开石券上的虫流，快步就往中殿里钻。那些虿虫宛如一条黑幕从宝顶上直垂到地面，此时都忙着嘬咬自己同类的尸体，对我俩也是视而不见，可见虿虫的贪婪和残忍。

        我和大膀趁着虿虫嘬咬同类的时候，顺利进了中殿，没想到中殿内观景池中正喷出一道道白雾，那白雾散开后热气逼人。看来是冥殿下的暗河受到了地壳运动产生的地热影响，暗河水温度不断升高，沸腾后产生了无数的蒸汽喷涌了出来。我猜测这些虿虫平时应该都藏匿于冥殿中的宝顶上，以蛰伏的方式长存于墓穴之中。每到暗河水升温，观景池内就会产生白雾唤醒虿虫，这些虿虫苏醒后立马就会疯狂涌出捕食眼前的一切，甚至嘬食同类。

        地宫中没有能容我俩藏匿的地方，我和大膀只能背水一战，收集了中殿和甬道内的长明灯中的**，又沿着玄宫通往中殿的甬道纵深泼出一条条燃烧带。没过了多久，那些虿虫大概已经将同类的尸体嘬食殆尽，铺天盖得就往中殿处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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