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紫沫的第二十九封信 (1 / 2)
        亲爱的沫：

        许久不曾做过梦了，而昨晚我竟恍惚着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赤身躺在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上，在苍白月色的照耀下，整个世界一片惨白。我于想象中看见一颗种子于雪地里生根发芽，蓄势待发，做着随时破土而出的准备。我看见一场风暴突然于我身边开始酝酿，而我正处于风暴中心。我看见一颗孤星突兀地划破冗长的黑夜，留下一道久久不愿散去的光痕。

        谁在期待？谁在见证？谁又在铭记？我终究迷糊着醒来，因不堪寒冷而醒来，而后发现本就单薄的被子不知何时被我踢到了床角。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并不能清晰地记住自己梦里发生的一切，因为那是潜意识的暗示，而一个人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潜意识的。而有人却能把梦中发生的一切说得头头是道，宛如事实。我认为，那是他们无中生有、添油加醋的幻想。而对于昨夜的那个梦，我竟能记得如此清晰，仿佛真有一颗种子深埋于我的心底，真有一场风暴于海的那一边悄悄酝酿着，真有一颗孤星于昨夜悄无声息地划破夜空。如此若有其事地认为着，一定是我恍惚中的臆造，我这么想着——只因我不愿否认自己。而唯一能让我相信，且坚信不疑的只有那片惨白的冰天雪地，因为彻骨的寒冷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中都是我切身感受到的，那就像是现实的投影。

        我恍惚着于寒冷中醒来，并没有急于开灯盖被子，我借着那一丝从门缝中钻进来的微弱光芒盯着斑驳的天花板一动不动，任由寒冷侵蚀我体内所剩不多的温存。我幻想着，如果去掉我身体上面那些木制的天花板，铁打的顶棚，去掉那些轰鸣不断、聒噪着令人厌烦的机械，去掉那些宛如铁牢般的桅杆、围栏，而后整艘船只剩下甲板，最后人们于绝望中顺海漂流。如果真这样，那么我们会漂流至哪儿？是永无尽头的极东之海，还是漂至南山？是漂至西湖瞥见温柔，还是闯入极北永世冰封？而我竟盲目自主地忽略了其中的危险性，甚至还有些按捺不住的期待。更可笑的是，我竟幻想出一个理想中的漂流终点——那是一个繁华落幕，樱花飘零，悲伤如风，温柔如水的孤岛。

        好吧，我失眠了。我把自己裹进被窝，裹得严严实实，可是过了很久，我依然感受不到一丝温暖。而许多的故事却宛如咆哮的风浪于我脑海里冲撞着。那些故事充满了荒唐的气息，也充满了幻想的色彩，而“不被理解”仿佛是所有故事永恒不变的基调。

        其中一个故事令我印象深刻：

        有个三十多岁却依旧孑然一身的男人，他自诩为流浪作家，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婚主义者。他用了很长时间，费尽心机才让家人接受他是个不婚主义者的事实。可他的父母不愿家族就此断了香火，要求他从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他拗不过父母，终究是答应了。某日，他于孤儿院门口远远地看着那群天真的、忧伤的孩子们，突然心如刀绞。他觉得，从孤儿院挑选孩子，宛如命运的钦点。被选中的孩子于其他未被选中的孩子而言，是幸与不幸的。孩子们本就有够不幸的了，他不想制造更多的不幸。于是，他拒绝从孤儿院领养孩子。

        在他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世界之神会在他归家的途中放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无论男女，无论好坏，他都将视如己出。他并没有得到世界之神的眷顾，他不甘，他咒骂，却忘了这世界上本就没有神的存在。父母日渐苍老，为此操碎了心，他有些于心不忍，甚至为了父母的愿望开始动摇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东西。最后，他不得不拜托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帮忙。他让朋友给他留意一下那些前去堕胎的年轻女孩儿们。最后的结果是，无论他出多少钱，都没有一个女孩儿为他生下孩子。他为此遭到了许多白眼和嘲笑——因为女孩儿们认为他身体有缺陷。而女孩儿们之所以不愿意生下孩子，是因为在她们看来，一旦生下孩子，将是她们一生中不可磨灭的污点。多次尝试以后，他放弃了，并且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来忏悔——自己竟妄图用金钱购买生命！在他看来，这是对生命的亵渎，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于是，他开始疯狂猎艳，试图找到一个理解自己的女人，然后和她创造一个属于他和她的新生命——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条件下。

        也许你会觉得这个故事还没有完结，而我却觉得，故事到这儿刚刚好，此中细节已足够耐人寻味。

        安好，勿念。

        墨阳

        20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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