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紫沫的第二十三封信
        亲爱的沫：

        此事往返半月有余，此刻，我又回到了渔船上，回到了半月之前的生活，我的心竟感到无比的安稳宁静。我仔细想了想，恐惧忽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是啊，如果这就是我赖以生存的方式，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无法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试问我该何去何从，我的灵魂又该何处安放，我内心的宁静与安稳又该何处去寻？啊！我怎能不恐惧，恐惧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恐惧那个迷失的自我，恐惧那些戴着面具的无情之人。原来，这并不是生活所迫才做的选择，而是我内心最愿接受的选择。如此下去，我可能会成为那个“海上钢琴师”，虽然我并不会弹钢琴。

        很多抉择，我们需要用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就像我们活着需要信仰一样。我不确定是否每个人活着都有一个信仰，至少我是有的。如此一来，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情会比信仰更重要，亦再无任何事情会比信仰奔溃更令人绝望。而我的信仰却是你，一个美丽而脆弱的生命。如果没有经历生离死别，我会选择相信作为我信仰的你是坚不可摧，永恒存在的。可是，我真的见过太多生死，那些脆弱的生命啊，就像花开活落，朝开而夕落。我自知无法承受信仰奔溃的后果，所以我决定，不再以你为信仰。因为，“无”是万物之始，是一个人强大的根本。没有信仰，就不必担心信仰崩塌；没有开始，就永远不会有结束；没有悲伤，就真的无所谓悲伤。

        不再以你为信仰，并不是说要与你一刀两断，从此再无交集。请你相信，我并不会因此而忘记你，我会把你永远放在心上，哪怕在未来你我各自都有了一个他（她），一个家，只要我的手还能握住笔，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断。我知道，当那一天到来，我会在写给你的信里斟酌字句，可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每个时代都有一代或几代人与众不同，他们思想超前，他们无所畏惧。我不知道我们这一代人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是怎样的。时常自命不凡，自诩为流浪者，却又毫无不凡的建树。时常陷入精神危机，患得患失，不知如何融入这个世界；迷茫、惊慌，看不到未来。有时候却又无比强大，总能找到自我救赎的方式，并以此活下去。对很多事情总是抱着三分钟热度，热度一过，便只剩厌烦。这就是我，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个缩影。我知道，我并不能起到什么代表性的作用；但我也知道，我绝不是那个唯一。

        受《荒原狼》启发，我想把我们这这一代人的故事写出来，以小见大，以人见世界。若说这一趟我收获最大的是什么的话，吃了心灵的洗礼，想必就是她留给我的那些书了。我答应过她，要替她写完那些还没有结局的故事。想到以后的执笔生涯不再只为自己，我大概有些了解她当时的心情了。

        安好，勿念。

        墨阳

        2019.12.25

        写给紫沫的第二十四封信

        亲爱的沫：

        不知为何，近几日总嗜睡。许是天气寒冷的原因。只要一躺进被窝里，便一动也不想动。没看书，没写信，也没有思念任何人。哪怕我知道这般懒散嗜睡是不对的，可我真的只想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哪怕天崩海啸，哪怕星辰坠落，我也不想起来。可是，说来也怪，每当铃声响起，即使正做着美梦，也会迅速地离开被窝，无惧寒冷。我不知道驱使我这样做的动力是什么，但也不想深究，我只知道，我的人生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动力，使我想做的事情都能因之成为我身体的本能。于是，我给自己设了很多个闹钟，每个闹钟响起，都会提醒我应该做什么。若人生也能像这样划分那就好了，没有不可控的意外发生，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是，自从妹妹去世后，我便推翻了自己的所有计划。我甚至有些绝望地选择相信——命运是不可控的，没有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即使门窗紧闭，寒冷依旧无孔不入。我的脊背发凉，双手发凉，就连心里也在发凉。也许，我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的问题——我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又该以什么样身份和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人们相处？我应该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人们？

        我不知道我所谓的身份应该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从这个世界看到了什么——虚幻的光怪陆离，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自私、欺骗，争名夺利，底层人民的疾苦，水深火热……这就是我所看到。而这些，似乎都是我不愿看到的，于是，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去改变这一切。可是啊，这并非地上的垃圾，只是我随便弯弯腰就能改变的。可如果，这些就真的只是我所看到的和我所认为的，而那些我不曾看到和感受到的美好也真实存在着，是否，我就不必去想所谓的改变？那么，什么样的身份或什么样的眼光也就毫无探寻的价值了。而我，也应该如同芸芸众生一般为乐而乐，为悲而悲。是了，如果那些我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只是我自以为是的臆断，而实际上，它们并不存在，那么，我该当如此。

        于是，我开始赞美这个世界，赞美众生，我对人们都争执吵闹视而不见，亦对人们的苦苦挣扎和无可奈何视而不见……我告诉自己，那些都不是我想看到的，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和充满人性的。我以为，这样我便能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这样我便能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儿。可是，为何我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梦中，这个世界残破不堪，淌着污血，人们张牙舞爪，宛如行尸走肉……我的自欺欺人，并没有让我过得比以前好，哪怕我选择了这样一种与世隔绝般的生活。

        谁能忍受日复一日的枯燥煎熬？谁又能忍受日复一日的孤独煎熬？

        渔船上努力工作的人们啊！又开始了放假的倒计时！日子在他们日复一日的期盼中日复一日地减少。说实话，我很羡慕他们，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着，他们都是有目标的人。他们从不会感到孤独，因为他们有千万人作伴。他们的目标看得见摸得着，且只要努力就能达到。其实，我也是有目标的人啊，我也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着啊！只是我的目标说出来只会令人发笑。唯一理解我并支持我的已经死了一个，而你便成了那个真正的唯一。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期待假期。并非我厌世，而是在避世。

        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欠缺或过错，我甚至不止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满意和骄傲。我认为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两全其美——既远离那个令人害怕的世界，又可以一面写作一面挣钱。也许，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我所写的东西中没有自身真切的体会。可笑，我竟认为这只是一种美中不足，殊不知，一部作品没有真切的体会宛如一个人没有了灵魂。

        我想，你会很好奇，为什么我总是质疑自己？其实，这是一种自我成长的方式。于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质疑中接近真我，于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质疑中坚定信念。但不得不说，这种方式极其残忍，可杀人于无形之中。心智不坚者，很容易迷失自我，从而走上极端。人们总在寻求的成长，在我看来，可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外在的身体成长，一类是内在的身体成长。而我所寻求的是内在的精神成长。

        安好。

        墨阳

        2019.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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