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流难退
        往日里，凭借这足足攒了有快近千年的权势与威风，即便是在这堂堂一州之治，偌大的青州城里，也是少有人敢捋叶氏的锋芒。

        叶氏威仪，在这青州的万里平原上，在这数十万的青州百姓眼中，已然可谓是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即便是那些清贵无双的京畿王公、天潢贵胄前来，也得给叶氏几分薄面，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

        然，亘古以来，未有长生不死的君王，更无不朽不毁的王朝。那些世家大族不论如今如何的繁盛富贵，如何的风光无限，终有衰弱颓败的一天。

        古往今来，多少王朝更迭，多少人去楼空，多少歌台舞榭做了土。又有多少当年红颜颦笑，如今早已是冢中枯骨，坟头草长几丈长。当年鼎盛的世家豪族们不也同样消泯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化作了黄河边的沙砾，只余下史书上的只言片语，以供后人评说。

        他们，或毁于战乱；或泯于党争；亦或是后嗣不肖、德不配位，最终导致家财耗尽，风光不再，沦落为寻常人家。这些事的背后，归根究底，虽然往往都不过只是一次恰巧偶然，但却是难以抗拒的必然结果。

        如今乱世将至，是将起的祸乱，还是再次崛起的时机，犹未可知。若是换做往日的叶氏，这时候或许还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姿态，坐观四方争轧，天下纷争，以保全自身，再图渔翁之利。但如今早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了，叶氏已然无法脱身事外。

        这是一场博弈，也是一场赌额巨大的赌博。赌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到那时候，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可谓易如反掌。富贵荣华，可谓唾手可得；高官厚爵，更是易如探囊取物。

        但如若是赌输了，那往日的荣华富贵，则会顷刻间化为尘土，灰飞烟灭，连半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平日里，尚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窥探着这些豪门世家的财富和地位，摄于权势，尚且有所忌惮。如今一朝失势，那真就是虎狼环伺，不知有多少人想从这病虎撕下一块血肉来。而所谓成王败寇，株连亲族，那也是常有之事。

        如今的叶家，也正是到了如此这般境地，已经不得不做出抉择。

        青州背靠辽东，遥望京都，名为一州之地，就全局来看，其实不过国之一隅，但凡头脑清晰的人，都不会把这里当做必争之地。

        青州地势平坦，少有丘陵，山川平旷，图进难攻，一望无遗，无处依仗。退，无险可守，展眼望去，一马平川，骑兵之利，可见一斑。易攻难守，青州实非兵家所争之地。

        至于钱粮，青州亦不是什么丰饶之所，民多田少，瘟疫常有，连年旱涝，饿殍遍野，百姓日子可是难过的很。

        如今国有扬、荆、豫、益、交、凉、雍、并、冀、幽、兖、青、兑十三州。除去直隶的兑州和雍州，以及地处偏远的青、幽、交三州之地外，其余的几大州郡已尽数把持在几位如日中天的藩王手中，其中淮南王李恪窃夺了扬州，魏王李护主理荆州，李护原为长沙国王，太祖子孙，世袭罔替。汝南王李鼎主豫州、蜀王李翰主益州、凉国公董倬司掌凉州，故封其凉王、晋王李匡主并州、中山王李矩主冀州、信阳王主兖州。

        真正从属于皇帝的，只剩下雍州和直隶兑州区区两州之地，山川社稷，支离破碎，可窥其豹。

        故而，此次苏国公的联姻之行，对叶氏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受宠若惊。当然，对于苏国公来讲，也是喜闻乐见的，苏国公本是福王一系，但如今福王式微，在八王面前，实在不能相提并论，空有亲王之位，而无亲王之实，被圈禁于福王府中，已经是自顾不暇，而他往日的旧臣们，也只得自图保全之法。

        青州虽然贫瘠，但也是十三州之地，物产丰富，地处偏僻，少有战乱。苏国公早有觊觎之心，但青州有叶氏，想要占据并不是那么的容易，需要缓缓图谋。但是后来八王入京，福王式微，也就耽搁了下来。而如今的苏国公，自保都已是全力，再想染指青州，已经是有心无力。

        如今朝局越发的紧张了，各方争伐，愈演愈烈，这些抱成一团的旧臣们，无论从前是什么派系，如何的争斗，现在都只得放下仇怨，抱团取暖，才能在这些个湿冷的夜晚活下来，初春京都的湿冷里总是伴随着一股锈铁的味道。

        江山社稷已经如同滚滚波涛中的一叶轻舟，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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