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 / 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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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2 / 2)
        问了好几家建筑工地,包工头一看俩人模样就摇头,说一看就不是干苦力的。两个人互相埋怨,李宝宝嫌王儒身体单薄,王儒嫌李宝宝细皮嫩肉。后来找了个修路队,好说歹说之下,老板才答应试试看。李宝宝感叹说没想到找个活干这么难,王儒说:“你知足吧,我听说前些年,老家人来包头打工,找不到活干,就整日住在小旅馆里,身上盘缠花光了,就跟老板赊账,一赊就是十天半个月。用工单位来招工,就去小旅馆找,把赊的账还了,就将人领走。”李宝宝问:“那要实在找不到活,赊的账怎么办?”王儒说:“总会找到活干的,时间长短问题,要实在找不到,就帮着旅馆老板搞搞卫生什么的,旅馆老板也自认倒霉了,一代代人就是这么过来的。”

        老板用面包车将两人拉到施工现场,李宝宝和王儒便跟着修路队开始了修路生涯。说是修路队,加上老板也才十来个人,主要是给工厂、小区、村镇等地方用混凝土硬化路面。老板和其他工友都是乌盟人,一嘴乌盟口音,在包头,像这样的小团队很常见,一般都是数十个老乡聚在一起,跟着一个能揽到小工程的老大,四处找活干。包头人把乌盟人称作“澳门人”,包头方言中,“澳”和“撬”同音,说自从有了乌盟人,家家户户安上了防盗门,还说什么苍蝇蚊子乌盟人,乃内蒙三大害虫。有一个笑话,说上海人、北京人和包头人坐飞机,到了天上,飞机没油了,需要减重,上海人把一箱钱扔了下去,说上海人就是钱多,北京人把一个当官的扔了下去,说北京就是官多,包头人把一个乌盟人扔了下去,说包头就是乌盟人多。乌盟人也经常讲这个笑话自嘲,笑完后就骂,说编笑话的人太不是东西。

        乌盟就是乌兰察布市,2003年撤盟改市。自古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以前乌盟很穷,靠天吃饭,乡民们外出讨活路,个别人难免有些小偷小摸的毛病,不过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时移世易,乌盟人早就不是“澳门人”了。李宝宝和一众工友相处融洽,白天干活,晚上喝酒,王儒学了一嘴乌盟话,开口就说“咋了么”。

        由于是体力活,工资比较高,每个月能拿到一千八百块钱,老板从不拖欠,按月准时发工资。李宝宝的工作是支钢模,这个活有难度,钢模要有一点不平,修出来的路就不合格,李宝宝勤奋,眼里有活,干什么都像模像样。王儒的工作是倒水泥,这是整个施工队最苦最脏的活,用一只铁钩子,将垒在一起的水泥勾下一包来,拖到搅拌机的翻斗边,用刀划开,倒进去。工作忙的时候,王儒一天要倒两百包水泥,一包水泥一百斤,一整天下来,胳膊疼得像要断掉。水泥灰有腐蚀性,王儒虽戴着口罩和手套,可时间长了,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口子,早上洗脸,双手伸进水里,王儒疼得一呲牙。

        老板对招到李宝宝和王儒俩人很满意,说:“当初看你们俩瘦瘦弱弱的,真怕你们吃不了这种苦,好好干,下个月给你们俩每人涨一百块工钱。”李宝宝说:“谢谢老板。”老板又说:“像你们俩这样的小后生,现在不多了,我那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只知道问我要钱。”李宝宝问:“你儿子是做什么工作的?”老板说:“他能做什么工作,还在读大学,天天嚷嚷着生活费不够花,我问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他说谈了个女朋友,现在这孩子,真能把人活活气死。”老板虽在数落儿子的种种不是,脸上却全是自豪。李宝宝说:“我哪能跟你儿子比,我就是个出苦力的,你儿子将来是要坐办公室的。”老板难掩得意之色,红红的脸上神采飞扬。

        春天快过完时,接到了于大飞的电话,于大飞语气兴奋:“李彩霞生了,我当爸爸啦。”李宝宝挺高兴:“是吗,男娃女娃?”“是个男娃。”“恭喜恭喜。”于大飞说:“我现在特想请你跟王儒喝顿酒。”李宝宝说:“先欠着,以后有的是机会。”于大飞问:“你怎么样?”李宝宝说:“还行,我跟王儒整天修桥补路,造福人民呢。”于大飞说:“要不来广州吧,我在这里还不错。”李宝宝说:“以后再说吧。”

        内蒙古的夏天,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便是蚊子,同时点上三盘蚊香,人被熏得头晕,蚊子依然嗡嗡不休,李宝宝怀疑内蒙的蚊子是不是对蚊香产生了抗体。天气太热,屋里也没空调,晚上睡觉脱得**,往床板上一躺,早上一觉睡醒,用手一摸大腿,一层密密麻麻的小血痂。每当这时,李宝宝就想起兰州的好,再热的天气,晚上睡觉也得盖上被子,不然就会着凉,兰州也很少有蚊子,偶见两三只,也跟散兵游勇似的,跟内蒙古铺天盖地的蚊子军团不能相提并论。

        修路队经常搬家,一个工程结束了,就搬到另一个地方,半年时间,李宝宝也算走了包头不少地方。这天,修路队到了一座小区里,小区的路坏了,准备重修。该小区位于昆都仑区钢铁大街附近,地段繁华,算得上是包头市的高档住宅区。李宝宝不喜欢在小区里干活,车多人多,干起活来不方便,每当他看到那些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开着豪车进进出出,再瞧瞧自己满身泥垢挥汗如雨的模样,心里总感觉低别人一等。

        王儒显然也有这种感觉,李宝宝能看到他脸上的失落,人有理想,就要受理想和欲望的折磨。和李宝宝不同,修路队的其他工友坦然的多,他们打了多半辈子工,早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既没能力去改变,也不想去改变。谁都渴望风光体面,可梦想太远便等于没有梦想,就像是很少有人的梦想是当总统,因为太难,就不会去想,所以也就不必忍受没当上总统所带来的痛苦和失落。

        这个小区有很多有钱人,嗓门大,脾气也大。一次李宝宝和王儒二人推着一车混凝土往前走,挡了后面一辆车的路,司机探出头就骂:“**,让开!”王儒大怒,扔下车要动手,被李宝宝拉住,俩人让在一旁,那车呼啸而过,副驾驶位上坐着个姑娘,青春靓丽。王儒怒气未消,学着阿Q说:“得了,今天又被儿子骂了。”

        还有一次,为了赶工程进度,晚上吃完饭加班。楼上住户嫌噪音大,也不废话,直接扔了俩空酒瓶下来,其中一个就砸在王儒脚下,“砰”一声巨响,像放了个大炮仗,王儒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老板吓得连忙喊收工收工。

        这期间修路队又招了个工人,包头石拐区人,大家都喊他大郎。包头人给孩子起奶名有个习惯,家里如果有两个男孩,大的就叫大郎,老二就叫二子,整个包头市有无数的大郎和二子。大郎三十出头,一没老婆二没女朋友,按说也该到了为未来发愁的年纪,可他倒好,不忧反乐,整天吹着口哨唱着二人台,日子过得好像在过年一样。李宝宝瞧着奇怪,就和他聊天,一聊之下大吃一惊,大郎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境界,直追春秋时的先贤圣人,唯一的想法就是:春天打工挣钱,冬天吃肉喝酒。李宝宝问:“你瞧瞧这小区的房子多好,不想买一套?”大郎说:“我们受苦人,买不起。”李宝宝又问:“你看看那些姑娘多漂亮,不想娶一个当老婆?”大郎说:“我们受苦人,娶不起。”包头人把干体力活为生的人统称“受苦人”,大郎一口一个受苦人,还说李宝宝也是受苦人,天生受苦的命,买房子干什么?娶老婆干什么?李宝宝好为人师,决定替大郎改造一下人生观,灌输了一些诸如“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理想有多远,俺们就能走多远”之类的话,告诉他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怎料大郎根本油盐不进,反而说李宝宝异想天开。李宝宝相当火大,说到后来二人吵了起来,大郎五大三粗,一挽袖子就要对李宝宝动粗,王儒正吃饭,扬起手一盆烩菜直接扣在大郎脸上,接上去一脚踹翻在地。

        中午吃完饭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李宝宝和王儒靠在楼房墙根的阴凉处乘凉。一只蚊子晃悠悠飞了过来,落在李宝宝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扎了两下,没扎透,换个地方又扎,还是没扎透,蚊子不甘心,绕着李宝宝嗡嗡地飞。李宝宝说:“这只蚊子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小区里那么多细皮嫩肉的人,非得上我这儿栽跟头,王兄你瞧瞧,哥们儿这手都糙成啥样儿了,以后怎么跟陈小雅牵手逛街?”王儒不搭话,两眼盯着手机屏幕傻笑。李宝宝拍了他一下:“干什么呢你?”王儒一激灵:“跟石星聊天呢。”“聊什么?”“瞎聊呗。”李宝宝挺高兴,把脑袋凑过去:“聊得挺欢,不错不错,有戏,你都跟她说什么?”王儒有些不好意思:“我跟她说,我姓赵。”李宝宝一愣,随即跳了起来:“姓他妈什么赵?你怎么不说自己姓乌龟王八呢?你有病是怎么着?”王儒脸红了:“我这不跟她逗闷子么?”李宝宝又气又心酸,一把夺过手机:“别聊了!”王儒低下头,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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