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上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二狗从家里开来一辆奥迪轿车，带着昨晚见到的陌生女人一起，来专门接阿明去参加聚会。等阿明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二狗正在跟父亲在大门口谈的热火朝天。二狗面目神采飞扬，动作指手画脚的不知在跟父亲讨论什么话题，吐沫星子像花洒喷出来的洗澡水一样，全部都溅到了正在弯着腰认真听他讲话的父亲头上。阿明看到父亲的脸色时而沉重，时而带着勉强的笑，笑完之后又恢复到原来严肃的神情。

        阿明没有去打扰他们两个的谈话气氛。他轻轻踮起脚尖，迈着轻盈微小的步伐往门口方向缓缓移动。等阿明走到能够听见二狗声音的时候，只听见：“他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啊，哈哈，我去给老板说一声，位置随便挑。”

        话音刚落，二狗突然扭头看到了正在背后偷听的阿明，直接吓得后退好几步，脸色从刚才的得意神态瞬间变的十分恐慌，就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坏事被抓了现行似的。

        “明哥你啥时候过来的啊，走路都不带有声的，跟个鬼一样。”二狗用手整了整衣领，然后把黄颜色的头发往后面搓了搓，笑嘻嘻对阿明说：“上车吧高材生，大家都等着你呢。”说完带着一副轻蔑的表情直接走向了主驾驶位置。

        阿明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然后转过身对父亲说：“爸，晚上我可能会回来晚一点，把门留着就行，不用等我，你们先睡啊。”

        父亲对着阿明笑了笑，然后举起拿着烟屁股的左手朝儿子摆了摆：“晚上回家看着点路，注意安全啊。”

        阿明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车内都充斥着满是尴尬的氛围。二狗问阿明一句话，阿明就回答一句话，这场景跟老师在课堂提问学生回答问题一模一样。

        “明哥，你看我这车怎么样，去年过年刚从4S店里提出来的。”阿明从车内的后视镜看到了二狗仰着头表现出一副自豪的姿态，顺便还拍了拍带有车标识的方向盘。

        “可以啊，看着不错。只不过我也不太懂车，反正坐着挺舒服的。”

        二狗听了阿明的尴尬又紧张回答哈哈大笑，仿佛自己在比赛中赢下了一场胜利一样。“这款其实不怎么样，我把这些年挣的钱大部分都拿来炒股了，可是最近股市不景气亏了一些，哎，如果早点买车的话，当时就能把那辆宝马给入手了。”二狗做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好像对这辆正在驾驶的车颇不满意的样子，可是他说这话的口气却始终充满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对了，那个香奈儿的包啥时候给我买啊？我现在这个古驰烂包都背了好长时间了，又破旧又过时。我的那些**啊，她们现在都用的是香奈儿、LV的包包，我也必须得去买个撑撑场面啊。”刚才一直对着化妆镜涂口红的陌生女子突然发话，盖上口红盖，合上化妆镜之后把它们一股脑全部扔进了刚才她说的过时古驰包包里。阿明身子往前凑了凑，观察了一下那个陌生女子口中所谓的烂包，从表面看基本上还是崭新的，虽然他不怎么懂奢侈品，但是也能大致看出来眼前的这个包肯定也是价值不菲的。

        “买买买，这几天就是因为工作太忙啦。”二狗用右手拍了两下陌生女子裸露的左大腿，然后带着一种轻浮的口气说道：“别人有什么，咱们也得有什么，不能让别人把咱们比下去啊。”然后突然扭头对正在发愣看包的阿明大声说：“明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哈哈哈。”陌生女子跟老母鸡一样咯咯咯的陪着二狗一起嬉笑。

        阿明愣了一下，然后陪着假笑连忙说是是是，其实他内心早就厌恶的不行了。思绪回到刚上大学的时期，他发现周围的同学平时都会去讨论一些品牌产品，而自己却对那些东西一无所知。在开学后首次跟室友去商场逛街买衣服，他们都会去阿迪或者耐克的旗舰店里挑选自己喜爱的鞋子和服装，可是当阿明看到这些衣服的价格是平时自己衣服的五六倍时，一股从骨子里的自卑感充满全身。从小到大阿明的衣服都是从批发市场买来的，当时衣服只要颜色鲜艳，款式好看，阿明和他的妹妹们都会开心好一阵子。可是现在当阿明真正踏入到这从未接触过的物质世界时，他发现自己就像是撒哈拉沙漠中的一粒沙子，太平洋深处中的一滴水一样，渺小又寒酸。当室友们都挑好了要买的东西，转过头问阿明怎么还在磨磨唧唧没选好时，他只能硬着头皮在里面选择了一个价格相对最低的裤子，然后硬撑着让售货员给包装了起来。在购买衣服后来剩下的半个月里，阿明就再也没有跟室友一起吃过饭，因为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寝室自己偷偷的吃馒头和咸菜。

        “到了啊，你看大伙都在等咱们呢。”二狗的一句话把阿明瞬间拉回到了现实。

        他看到在饭店门口站着一群正在插科打诨的年轻人。男的身穿西装打着领带，女的则基本都穿着礼服脚穿高跟鞋。男的把车钥匙都挂在腰上最显眼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都散发着金灿灿庸俗的光芒。女的每个人都手跨一个包包，想必在这些众多的包包里面就有刚才在车里阿明听到的香奈儿、LV这些牌子吧。再看看自己穿的一身廉价运动装，鞋子是从大街上30块淘的，而且已经穿了将近一年半有余了。对比之下阿明突然感觉到一种从头顶到脚趾的羞耻感，他现在特别不想下车去跟这些朋友和发小打招呼，此时他的这身寒酸样就好像裸体站在众人面前，在别人看到之后肯定会对自己评头论足，说三道四。

        在内心做斗争的时候，阿明猛然听到有人正在叫他的名字，“明儿，明儿是不是来了啊，明儿呢？”阿明伸出头看了一下，正是今天的主人公柱子正在呼喊他。

        阿明打开车门慢慢的走了下去，果然大家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瞬间都投射到了他这个方向来。此时柱子也注意到了阿明，一路小跑朝他过来。

        “都快想死我啦，哈哈。明儿啊，从你上高中开始，我们就基本上没见过几次面了，”柱子用他又肥又小的双手紧紧的拉着阿明的胳膊，此时阿明注意到曾经的发小柱子从小胖子变成了一个身材矮胖，头顶稀疏的油腻男子。

        “快进去，快进去。栓子、虎子还有小梁都在呢，我跟他们说今天你阿明不来，我就不吃这顿饭!”柱子一边说同时用汗津津的肥手擦着头上涌出来的汗，在阿明眼里这些液体就像是猪油一样让他恶心反胃。

        “谢谢柱子哥，小弟昨晚收到你的邀请可是受宠若惊啊，所以今天肯定要来给你庆祝庆祝。”阿明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这挂在脸上的表情让谁看到了都会以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哎呦，那可太好了，啥也不说了兄弟，今天晚上咱们就大醉一场，不醉不让回家啊！”柱子拉着阿明朝饭店门口走去，然后外面和门口站着的众人也鱼贯而入的进入了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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