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
        躺在艾草味儿的榻榻米上，采霞听着喝酒的客人若隐若现的笑声。

        吧台上摆着一排日本独特的清酒，采霞看到一瓶用毛笔写着“界”。

        跟随着眼前如梦如幻的剧烈场景的转换，采霞渐渐离眼前的一切越来越远，睡了过去。

        像是睡了很久，做了很多梦但都没记住。采霞被姑姑三石纯子叫醒了。

        说是叫醒，其实是被轻轻推醒的。采霞感到一双纤细柔软的手轻轻摇着自己的肩膀。

        三石纯子，爷爷在信中从未提到过，大概是怕多年未见的儿子心生忧伤。

        纯子姑姑几乎已经看不出中国人的影子了，中文说得磕磕巴巴。她换下了刚才的和服，穿上了简单的白体恤和牛仔裤。

        说是三十二岁，纯子姑姑看起来却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笑容甜美，性格像个爽朗的少年。

        已经是夜间三点了，三石家树叔叔第二天还要上班已经回市区。

        店中客人也已散尽。居酒屋这时才和外面的安静融为一体。

        “采霞吧，欢迎你，家中一切都好吧？”齐四宫香将一盘叫“天津饭”的炒饭放在那间最大的聚餐厅的木桌上说道。

        “奶奶好，家中都好。来这里要多多麻烦您了。”采霞听到齐四宫香问家中事情，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因为眼下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私自安排、自作主张。采霞怕齐四宫香继续追问别的，手心突然冒出汗来。

        谁知齐四宫香并未继续问下去。反而开门见山，没有再多寒暄。话锋一转，直接切入了她想说的主题。

        她在木桌边的榻榻米软垫上坐了下来。“不麻烦，有些话我是要说在前头。来这里白吃白喝的人，我不欢迎。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来日本，你爷爷只是给你搭一座桥。你读书和生活的一切费用还是都要你自己想办法。开学还有半个来月，你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下。就先在店里打工，工资抵做你的食宿。这些，都听懂了吗？”齐四宫香鬓边黑白混杂的碎发跟着壁扇来回煽动着。

        采霞被这番话惊得一时语塞。她也不是没见过说话直来直去的人，但总还没有这样的直，便只是在旁边不知所措的连连点头。爷爷虽在一旁面露难色，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来时，家里总也要给些钱吧？两手空空就来了？”齐四宫香继续问道。

        爷爷咳嗽了几声，叽里咕噜说了一番日语，齐四宫香才撇了撇嘴起身去端菜了。

        “你奶奶她就是这个性子，穷惯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既然来了，咱就好好地读书，脚踏实地。爷爷有生之年能看到你，真的死而无憾了。我能帮就多帮你，你不要有太多顾虑。”爷爷安慰采霞道。

        异国他乡的第一顿饭，就草草的在凌晨四点吃下了。齐四宫香的咄咄逼人让采霞的惴惴不安。

        她头一回觉得，衣在身，却不蔽体；食在前，却难果腹。

        她陪着爷爷喝了一杯那种叫“界”的清酒。在云雾缭绕却努力克制中，回到房间再次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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