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执笔人自序 (2 / 3)
        即便是在帝国，这仍旧是所有人都知晓的名字，提及他的时候便如耳边雷声轰响，久久不散。而距离他的时代结束，已然经过了三百年。

        联邦自创立之时与帝国截然不同，在其政体架构之中没有贵族的位置，每一个人生而都是平等的，但在这两千五百年的历史中，却出现过这样唯一一个王爵，可谓空前绝后。单凭这一点，“联邦史上最伟大的人”这一称号便已然当之无愧。然而相对应的，对于这位首王的事迹却全然查不到。有限的记载看起来更像是后人的杜撰与附会，“少年聪颖”、“智斗恶霸”、“巧惩贪官”之类的故事情节在每个名人的逸闻之中都能看得到，全然当不得真。

        理由也是人尽皆知的。尽管是联邦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但当他的时代结束之后，联邦便以举国之力，想要抹杀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因为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联邦不希望“首王”的存在影响后世。想要达到目的方法有很多，联邦选择了最彻底的一种——他们既没有拿些或真或假的丑闻与劣迹去抹黑他，也没有通过凸显与夸张同时代其他人的影响来弱化他，就只是简简单单地消除，从联邦历2200年前后到2221年8月16日为止这二十余年里一切太平，什么大事都没发生过，没有任何东西足以记录到历史里。

        为了抹掉这个名字，联邦不惜让自己的历史中，存在这二十年的空白。

        一模一样的策略曾经被执行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被如此对待的存在叫做“史前”，不止联邦，帝国在对待“史前”的时候也采用了同样的方法。这个世上仅有的三个国家，帝国，联邦，还有孤悬海外的泯丈（这其实是那块大陆的名字，但那个国家并没有自己正式的名称，当被提到的时候人们更常用的称呼是“魔都”，用那座城市指代那整个松散的国家），它们创立在相同的年代，帝国历，联邦历，魔都历，其实只是名字有区别的同一部历法，有相同的纪年方法，相同的时刻划分，甚至有相同的元年。这个元年，同样也是这整个世界历史的起点，至于在那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没人知道。

        元年之前，便被称作“史前”，从帝国与联邦建立之后，两个国家就在不遗余力地抹除“史前”的存在，无论公开还是私下，谈论、记录、传阅任何相关“史前”事物的都是重罪。这样的律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数百年，导致只有极为有限的史料记录以极为隐秘的方式流传了下来，然后又与各种光怪陆离的传奇故事相混淆，变得真假难辨。后人想要对史前进行研究的时候，问题不仅仅是难以找到相关的史料，更重要的是当他看到某个故事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任何依据，去判断这个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对于“史前”的处置，在两千五百年之后的今天看来毫无疑问取得了彻彻底底的成功。如今同样的方法被应用在处置“首王”，这不得不让人心生忧虑，或许过不了几百年，“首王”这个人物，这个符号，一样会烟消云散，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所以我想，趁着这个符号还未完全消散，能有机会把他记录下来。

        相比于那些与我有类似想法的联邦人而言，我有着我独有的优势。我是一个帝国人，可以完全不受联邦有关律令的管束。但现在距离那个时代毕竟已经过了三百年，在帝国范围内搜集首王的相关史料几乎是不可能的。两国几千年的对立已然划开了一条深深的鸿沟，互相之间基本只有贬低与谩骂。首王这个名字虽然在帝国也很有名，但除了名字以外知之甚少。我曾经在国立大图书馆里见到过几本写首王的书，全都是出自帝国人之手，年代最久远的一本写于一百六十多年前，这些书中对于首王的描述全都来自于著书人的猜测与臆断，水准也是良莠不一。有那么一两本水准挺高，但也只是一家之言，对我实现我的志向用处不大。

        我曾去信询问过求学时结识的导师与同学，却收效甚微，若是聊些首王的事迹逸闻，每个人张口都能说出好几个故事，但若说起这些故事的真假，就无人能够确定了。其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学者在回信之中说到，首王毕竟活跃于联邦，与帝国之间牵涉甚少，在帝国范围中搜集相关史料意义不大，想要真正获得有价值的史料，还得到联邦去。若我真的有此志向，他愿意提供帮助。

        我得信后不由欣喜异常，稍作准备之后便满怀期待地动身往联邦去。我从家乡搭上去往联邦的船，中途在圣都密登下船，拿着那位大学者给我的介绍信去拜访了他在圣都的一位朋友。他的这位朋友颇有影响力，我隐瞒了真正的目的，只是说自己是一个来联邦采风的学者，在此人的帮助下，我得以申能在联邦各地自由行动的许可。离开圣都之后，我便动身前往我的第一站，也是首王赖以发迹的地方，联邦徽银领闪金城。

        我是怀有极大的激情与热切的期待来到这座城市的，满腔激情正准备大干一场，然而我只在这个城市中呆了不到半个月，便仓皇逃走。离开此地是被迫的，但我心里知道，纵然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如前所述，在联邦任何与“首王”的有涉的行为都是非法的，纵然已经过了三百年，法令仍然被执行着。我对此心知肚明，但我此行的目的，又使得我的一切行为都不得不围绕着“首王”进行，纵使抱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也不可能完全用花言巧语掩盖住自己的真实目的。很快，我的行动就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幸好我提早察觉，躲开了一次抓捕。虽然侥幸逃脱，我却不得不尽早离开这座城市，而这件事情的影响远不止如此而已，原本托那封介绍信的帮助，我作为一个帝国人获得了在联邦自由行动的许可，但这次抓捕之后，我的新身份便成为了一个在逃犯，那份许可自然就作废，在充满敌意的异国中步履维艰，近于穷途末路。又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我才悄悄潜到第二个目的地，首王的故乡，那个距离闪金城不过区区百余里的小镇。

        纵然距离首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三百余年，这个镇子仍旧如传说中一般宁静，和平，甚至可以说有些荒凉，一点都不像是出过这般人物的地方。我在这里停留了一个月有余，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人更和善，戒心更小，另一方面也因为在经历了失败之后，我行事更加谨慎。在这段时间我还设法与为我提供帮助的那位大学者取得了联系，然而他的回信之中只是委婉地表达了他对我此时境遇的同情与无能为力。

        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在我预料之中，这位学者犯不着为了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而失去与圣都里那个大人物的友谊。现在这样的结果想必已经令那个大人物相当恼火，况且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完全归咎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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