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浆的颜色不是红的
        我进矿工作之前，老家农村，大多数人家住的都是土墙草顶的房子。土墙容易剥蚀，草顶容易腐烂，过个十年八载，就要翻修一次。拆旧房子时，摧枯拉朽，只要半天时间就能解决问题；盖新房子时，要夯实地基、垒墙、上梁、铺草，每道工序都马虎不得，需要三天时间才能竣工。所以，有“盖房三天整，拆屋一顿饭”的俗语。形象地说明了拆屋容易，盖房子难。

        煤矿的综采工作面正相反，拆除设备要比安装设备困难得多。别的不谈，只螺丝一项工作就能说明问题。安装时，把新螺丝杆插进螺丝孔，套上螺丝帽，用扳手拧紧就行了；拆除时，由于设备被磨损、锈蚀。部分螺丝帽仅凭扳手，是拧不下来的。要借助扁铲、剁斧，将螺丝帽劈开，才能卸下来螺丝。

        液压支架在安装时，因支架自身不受顶板压力影响，有足够的空间调转方向，比较容易操作；在拆除时，虽然在架子的前面准备好了足够的空间，供架子调转方向，但顶板岩石压在架子上，不但使架子在向前抽出的过程中，十分费力。而且，当架子被抽出来后，其支护的8平方米左右的空顶范围，如何控制，使它在架子被抽出来的过程中，不冒顶，就很难把握得住。因此，拆除液压支架，就比安装液压支架困难得多。

        我是1978年底，第一次参加综采工作面的拆除工作。那个时候，是苏北矿务局采用综合机械化采煤的初始阶段，各方面的技术都不太成熟。拆除液压支架时，支护顶板的方法就比较原始。

        那个综采工作面的编号是143。采用的全套设备是从英国进口的。液压支架是支撑式的一种：垛式。个头不大，重量只有6吨左右。由于顶梁没有侧护板，架子与架子之间的顶板，有0.2米宽的间隙得不到支护。工作面正常生产时，每一个架子，向前挪移1个步距，都要在前探梁上面，穿2个用枝条捆扎的长1.5米、直径约10厘米的把子。顶板破碎处，要穿半圆木。用这种落后的方法，使顶板矸石不能从架子与架子顶梁之间的空隙中掉下来。工作面结束前，在架子的顶梁上面，只铺半圆木。在架子顶梁的前端至煤壁之间，扶的走向大棚，梁子是工字钢、柱子是金属摩擦支柱、梁子上面，也只铺设半圆木。那时还没有使用由乳化液泵站，提供压力液的液压单体支柱，只有从英国进口的手摇式液压单体支柱，而且数量很少。

        当工作面的采煤机、刮板运输机等设备，被拆除并运走后，就扒架子了。

        扒架子从工作面的下头开始。扒架子前，先用手摇式液压单体支柱与半圆木，在第一个架子的下侧，扶2趟走向棚子。这2趟棚子的作用是，一方面支撑架子下侧的顶板，一方面支撑住铺设在架子顶梁上面的半圆木；另外，架子顶梁前端至煤壁之间，扶的走向大棚，梁子的采空区一端是担在顶梁上面的，要用手摇液压单体支柱与工字钢，扶2趟倾斜架棚，托住走向大棚的梁子；棚子扶好后，在煤壁处打支杆，压住铁鞋。在铁鞋上拴挂大滑轮。将安装在工作面中部的回柱绞车钢丝绳，穿过大滑轮，拴挂在架子的底座部。

        上述准备工作做好后，将架子的顶梁降下来，由于架子下侧的2趟走向棚子和架子前端的2趟倾斜架棚的支撑，架子顶梁上面的矸石，不能随顶梁下降而掉下来。

        尽可能将顶梁降到最低位置，也就是架子的最小高度。然后，启动回柱绞车，钢丝绳通过滑轮，将架子向前牵引。

        架子被抽出来约2米后，拆除大滑轮，回柱绞车继续牵引，将架子的前端，向工作面上头的方向调转90度后，拽走。至此，1个架子就拆除了。

        143综采工作面，地质构造复杂，顶板破碎。在拆除液压支架之前，只在顶梁上面、架子前端至煤壁的走向大棚梁子上面，铺设半圆木，半圆木易断，支护强度不够。因此，在整个扒架子的过程中，冒顶事故时有发生，施工非常困难，施工进度很慢。

        随着拆除综采工作面的个数增多，技术不断进步，方法也逐步改进。后来，在架子的顶梁上面和走向大棚上面，铺设了金属网，扒架子时的冒顶事故就减少了。但是，仍有金属网被撕破造成冒顶的事故。

        再后来，不仅在架子的顶梁上面和走向大棚上面，铺金属网，还在金属网下面，沿倾斜方向铺钢丝绳，托住金属网，钢丝绳的长度与工作面的倾斜长度相等。这样，就减少了因金属网被撕破而造成的冒顶事故。

        再后来，钢丝绳增加到3根、5根、7根。当然，这些钢丝绳都是废旧的。

        有1个综采工作面结束时，因顶板破碎，压力大，除了在架子的顶梁上面铺设了金属网和钢丝绳，还在架子顶梁前端至煤壁之间的顶板上打锚杆，形成了锚杆与走向大棚双套支护。高投入，换来了高效率和安全的结果。

        扒出来的架子，由回柱绞车，一直拉到材料道的装车地点。

        装车的方法也改进了：在轨道的端头安装了爬坡装置，爬坡装置由钢板焊接而成，长约1.5米、宽约1.2米、高约0.3米，前头是斜面。架子装车前，将平板车推到爬坡装置的后端固定好。装车时，架子直接由回柱绞车牵引，通过斜面爬上爬坡装置，继而被牵引到平板车上。用夹板将架子与平板车固定好，架子装车的过程就结束了。

        尽管拆除液压支架的方法不断改进，仍然受到地质条件的很大约束，扒架子时，还是有人身伤亡事故发生。在张庄煤矿的某个综采工作面，扒架子时，由于顶板压力大，被扒的架子拽不出来，班长胡天勤被回柱绞车拽断的钢丝绳，崩到腿部，打断了动脉血管。当血浆送到事故现场，准备输血时，胡班长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事故是发生在中班，我第二天早班去了事故现场。我仔细观察了现场情况，久久地凝视着胡班长遇难的位置，想象着发生事故时的情形和抢救场面，心里一阵阵地酸楚。在临走时，我在煤壁附近的底板上，发现了几个塑料包，包里装的是几乎无色、透明的液体，我不知道是什么，就问别人，回答是血浆。我感到意外，之前，我一直都以为血浆的颜色跟人血的颜色是一样的，没想到，血浆的颜色不是红的。

        我对胡班长的印象很深，他不到1.7米高的个子，40岁左右的年纪，皮肤比较白，留“八”字胡须，须尾略有上翘。我与他接触不多，每次见到他时，他总是面带笑容。他对我比较尊重，我给他安排工作时，他总是爽快地接受。我的工作遭受挫折时，他也没有瞧不起我的表现。他走后，我经常想起他，还在梦里见过他。现在我写到了他，他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我的眼前，也像要跟我说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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