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叫她们喝西北风吧
        企业改革之前，苏北矿务局的用工制度比较严格。属国家计划内编制的职工，叫做全民工；属矿务局计划内编制的职工，叫做大集体工；属各个煤矿计划内编制的职工，叫做集体工；计划外的职工，叫做临时工。

        企业为了解决职工家属及子女的就业问题，又办了一些小企业。如：、拉丝厂、建材厂、砖厂、皮鞋厂、面粉厂、粮店等。在这些单位工作的人，大部分为集体工。管理这些单位的矿级机构，叫做多种经营处。这些单位间接为煤矿生产服务，他们所生产出来的产品，绝大部分都用在本矿的生产和职工的生活中。如：拉丝厂生产的金属网，用到井下采煤工作面上护顶，或用到掘进巷道护帮、护顶；砖厂生产的砖头，用于地面建筑和井下砌墙；皮鞋厂生产的皮鞋，作为奖品发放给职工等。这些单位职工的工资，也是由矿上发放。总的来说，煤矿所有人员的工资，都是来源于煤炭。

        企业改革之后，矿上实行了主辅分离。即：煤炭生产为主业，从事煤炭生产的人员，经济收入与煤炭产出所获得的经济效益挂钩；非煤炭生产为辅业，从事辅业的人员，经济收入与自己生产的产品，所获得的经济效益挂钩。

        过去的多种经营处，摇身一变，成为多种经营公司。这一变，就意味着他们的生产成本和生产效益，都要独立核算了。他们可以独立采购原材料，他们的产品也可以推向外部市场，也就是可以参与外部竞争。但是，他们的竞争能力有限。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靠着煤矿，依然要“吃煤炭”。

        多种经营公司所属单位，能做一些对外加工的项目，主要业务仍然是为本矿服务。不同的是，过去加工产品，直接从矿上领取原材料，加工完产品，直接交到矿上就完事了。现在领取原材料时，要先计算钱。成品交到矿上，也要计算钱。成品与原材料的费用差额，刨掉水、电、设备损耗等成本，剩下的就是他们的经济效益，职工就从中获得经济收入。

        在多种经营公司，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她们的劳动很辛苦，她们的产品，不需要一分钱的成本，却能为多种经营公司提供较多的经济效益。她们是一群由职工家属组成的女工队伍。几十年来，她们一直从事清挖大车底的工作。

        矿车使用一段时间后，湿炭或湿矸石滞留在车斗的底部，不能被自动倒掉，就叫做大车底。大车底减少了矿车的装载量。每隔几天，就要把有大车底的矿车，从列车中分离出来，运送到地面清挖场。女工们站到车斗内，用镐和铲子，把滞留在车斗底部的炭或矸石，清挖干净。

        清挖大车底是重体力活儿，滞炭相对好挖一点，滞矸石就像水泥一样，十分坚硬，用镐刨，开始一镐刨下去，只能刨出一个白点，几次刨下来，也只能刨出一小块。张庄煤矿使用的是载重量为1吨的矿车。矿车全高1.1米、全长2米、全宽0.8米；车斗长1.6米、高0.9米、下部呈弧形。人站在这么小的空间内，用镐刨，用铲子挖，拉不开架势，施展不开力量，清挖时特别累。有心疼妻子的职工，设法抽出时间，去帮妻子干活。我的同事周有礼，就经常替换妻子干活。

        在多种经营公司独立核算之前，女工们清挖完大车底，就算完成任务了。现在清挖完大车底，还要把清挖出来的煤炭，用手推车运到多种经营公司设置的存放场，由公司设法把煤炭卖出去，获取的经济收入，作为公司职工的工资和奖金。

        清挖大车底获取的煤炭，是远远不能满足公司职工的工资和奖金需求的。矿上又把掘进巷道遇到断层时，或修护巷道时，装满的矿车划分开来，运到地面清挖场。这部分矿车里装的矸石，有一半左右的煤炭。如果卸到原煤仓里，就会影响煤炭的质量；如果卸到矸石山上，就造成较大的浪费。所以，把它运到清挖场，由女工们分拣。分拣出来的煤炭，作为多种经营公司的产品。这要比清挖大车底获取的煤炭多得多。但是，这也满足不了公司职工工资奖金的需求。

        一天晚上9点多，我在调度室值班。给露天煤仓放炭的皮带运输机女司机，打来电话，说煤场有人偷炭。我和保卫科的值班人员，一起去了煤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去现场抓“小偷”。

        我们走到距煤场约50米处，保卫科人员打开手电筒，向煤场照去，大声询问：“干什么的？”

        我看见往推车里装炭的女工们，立即放下铲子，一边蹲下来做方便的样子，一边大声喊：“别过来”。

        保卫科人员连忙关掉手电筒，大声吓唬：“赶紧走，再不走，就抓你们！”

        女工们回答：“这就走，又不是做贼，还抓我们干什么？”

        我们只好连嚷几声“赶紧走”，就回调度室了。

        我们回到调度室，正好矿长王有启也在这里。听我们汇报情况后，他笑了。

        有人问王矿长怎么处理这件事，王矿长笑着反问：“处理什么？总不能叫她们喝西北风吧！”

        大家相视而笑。原来，这是潜规则，女工、多种经营公司的领导、保卫科、调度室、矿领导等圈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所以，保卫科的人未到现场跟前，就发出信号通知“偷炭”的人。他们处理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当然，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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